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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工业革命改变人们生活的方式时,互联网技术的连接性质带动社交媒体的疯狂生长,以社交媒体性质出现的短视频平台的萌发,人们在记录生活状态时, 同时也在传播属于自身的文化观念。在“长尾效应”下,以乡村短视频为主要载体的“快手”短视频在众声喧哗中脱颖而出,在乡村文化呈现出同质化和边缘化危险的今天,它的到来让人们看到乡土文化复苏的可能性。
论文旨在研究,在政府监管状态之后,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到底呈现了怎么样的乡村形象,这样的乡村形象意味着什么。为了回答这个问题, 论文分为三个部分:(1)在现代性的冲击下,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乡村形象与以往城市印象中的乡村形象有何不同之处?它们为何呈现不同,受到了什么影响?(2)乡村短视频是依靠什么方式建构乡村形象?呈现出来的乡村形象带有城市意味的原因是什么?(3)乡村短视频建构出来的乡村形象暴露了哪些问题?与现实社会有何联系?它出现的问题是否与乡村主体边缘性有关?该如何解决?
研究发现,在政府监管的影响和平台管控下,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的农村形象告别污名化,呈现为以乡村图景、乡村生活和乡村人物为主的农村物质形象和以乡土文化为主的农村精神形象。论文认为,短视频通过场景、表演和声音三个方面来建构农村形象。场景方面,短视频通过乡村空间的真实化和乡村服饰的隐喻来再现农村符号;表演方面,通过乡民对自身主体性的认同和乡民自身朴素的交往行为来展现农村人物形象;在声音方面,声音促成画面的完整性,通过语言、音乐和声响完成乡村空间的延伸。但是在农村形象的传播过程中,存在着满足监管和流量的虚假创作、忽视农村公共议题和过度真实产生的内容不适等问题。对此,论文分析认为,平台需要鼓励真实的乡村文化相关内容创作,政府应当允许公共议题的讨论,以此缓解短视频中农村形象存在的问题。
关键词:清流;乡村短视频;农村形象;乡土文化;快手 APP
目录
摘要
AbstractII
目录IV
第一章 绪论1
1.1研究背景1
1.1.1市场下沉:乡村成为短视频内容增长新市场1
1.1.2精英视角:对中国农村的刻板印象3
1.1.3内容变迁:从低俗污名化走向清流乡村题材4
1.2研究意义4
1.3研究现状5
1.3.1有关清流的研究5
1.3.2有关乡村类短视频的研究6
1.3.3有关农村形象的研究7
1.4研究内容和方法8
1.4.1研究内容8
1.4.2研究方法9
1.5概念界定9
1.5.1 “清流”9
1.5.2乡村短视频10
1.5.3农村形象11
第二章 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农村形象13
2.1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物质形象13
2.1.1田园乡村图景:原始性和现代性的融合13
2.1.2悠闲乡村生活:真实和幻想的汇集15
2.1.3温和乡村人物:勤劳朴实与开放包容的集合16
2.2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精神形象18
2.2.1乡土文化的再现18
2.2.2都市文化的介入20
2.3短视频内容中呈现的农村形象特点21
2.3.1污名化背后的真实乡村景观21
2.3.2多元化乡村社会的呈现22
2.3.3回归田园的审美乐趣23
第三章 乡村短视频中农村形象的建构方式25
3.1场景:农村符号的再现25
3.1.1乡村空间的真实化25
3.1.2服饰中的文化存在26
3.2表演:农村人物行为的缩影27
3.2.1乡土交往和虚拟交往下的行为方式28
3.2.2行为方式下的身份认同29
3.3声音:乡村空间的延伸30
3.3.1音乐中的情感共鸣30
3.3.2语义系统中的乡土文化31
3.3.3声响中的在场感32
第四章 乡村短视频中农村形象呈现的反思34
4.1存在的问题34
4.1.1向往心理背后的虚假农村图景34
4.1.2美好乡村图景的呈现掩盖农村公共议题35
4.1.3真实呈现产生的内容不适35
4.2原因分析36
4.2.1创作者满足用户幻想36
4.2.2社会公众对农村公共议题的意识淡薄37
4.2.3乡土文明与城市文明的冲突38
4.3 建议38
4.3.1政府:允许公共议题的创作38
4.3.2平台:鼓励乡村文化相关的内容创作39
结语
第一章 绪论
1.1研究背景
1.1.1市场下沉:乡村成为短视频内容增长新市场
2018 年 7 月 26 日,创办三年的拼多多在上海、纽约两地同时敲钟。聚集农
村用户和三四线城市用户的拼多多, 在假货山寨的阴云下 2018 年营业收入为
17.44 亿元,同比增长 245%;截止 2018 年 12 月 31 日,拼多多活跃用户为 2.45 亿。拼多多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增长速度上市纳斯达克。2018 年 8 月 18 日,被誉为农村版“今日头条”的“趣头条”,提交上市申请。深谙草根市场、农村包围城市的拼多多、趣头条们,让市场下沉成为新的狙击点。而短视频中乡村类短视频的流行,也顺应了市场下沉的趋势。
据 iiMedia Research(艾媒咨询)发布的《2018-2019 中国短视频行业专题调查分析报告》显示,2018 年中国短视频用户规模达 5.01 亿人,抖音和快手处于短视频平台第一梯队,其用户活跃数量维持在 2 亿左右,位居其后的西瓜视频和火山小视频用户活跃数量分别约为 6700 万和 5000 万,2019 年预计市场规模超过 230亿元。① 庞大且具有增长潜力的受众群体, 让短视频当之无愧地成为移动互联网时代影响最为深远的媒介形态之一。据 CNNIC 第 43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1.1.2精英视角:对中国农村的刻板印象2016 年,X 博士的一篇微信公众号推文《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中的中国农村》引发“十万加”关注,将“快手”曝光在大众视野之中。文章对中国农村形象进行了尖锐地批评,作者所描绘的猎奇低俗、病入膏肓和令人恐慌的“中国乡村”图景震惊了所有人。2016 年,“快手”已经是位列微信、QQ、新浪微博之后成为第四大移动智能端应用,稳坐短视频的头把交椅。而与此殊途同归的充满精英思维,带有极度偏见的文章成为内容潮流。这些文章对中国农村习惯性的污名化、缺乏证据支撑的观点、以及精英阶层的优越感,让城乡矛盾从线下走到了线上。
城市与乡村存在各自独特的生活逻辑和文化氛围,各自社会环境折射出的社会秩序、风俗习惯、价值观念和基础经济都不尽相同。养家糊口的迫切和打破城乡二元对立的政策的出现,乡村人口得以大规模的流动至城市。但各自社会环境无法寻找平衡点,“乡村身体”不适应城市逻辑,都市内部又本能地排斥和厌恶乡村的“入侵”,乡村人口成为不受欢迎的存在。而更糟糕的是,媒体上“农民工”称谓的出现,让乡村人口承受莫须有的歧视。他们无法被称作农民,因为他们从事着工业活动,没有田地作为身份的象征;他们也无法称作工人,因为他们在城市中不被认可。“农民工”既不是农民,又不是工人,它的出现是社会底层人物的无法救赎和彻底的“污名化”宣传。
而如今流行起来的“土味视频”,单从命名上来看,依然是以精英话语的方式撰写出来的词汇,特别是将极具个人价值观的审美趣味作为命名依据,并且在词汇的命名上就剥夺了农村用户的话语权,潜意识里充满着城市文明对乡村文化的俯视和轻蔑。而从“土味视频”内容来看,更多的是猎奇,而非欣赏。带有固有的刻板印象看待乡村短视频,本身就是对中国农村形象的误解,如何通过短视频正确呈现有意义的中国农村形象,正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1.1.3内容变迁:从低俗污名化走向清流乡村题材
乡村空间能获得城市阶层稀缺的注意力,主要来源于一幅幅猎奇的视觉图景。在这一幕幕图景中,乡村生活以表演的方式展现在前台,漫步田埂、乡土美味成为城市追寻乡村的幻想气泡,弥补城市失落。面对猝不及防的“现代性后果”, 乡村总是能够在合适的时候勇敢地“出场”,毫无反抗地打捞起都市人散落一地的焦虑、不安与痛苦。①但“快手”算法推荐技术的底层逻辑,逼迫乡村记录者 疯狂地赚取流量和点赞数,满足镁光灯下的瞩目。“口吃灯泡”、“裤裆藏炸药” 和“手撕椰子”成为乡村表演主流,算法推荐让表演呈现得变本加厉。它们杂糅着乡村一以贯之的刻板印象,成为乡村污名化又一象征,也让快手接受更严苛的监管。
2018 年 2 月 13 日,中央宣传部、中央网信办等部门作出部署,将在 2 至 4 月进一步开展针对网络直播平台传播暴力、色情、低俗等违法有害信息和儿童“邪典”动漫游戏视频的集中整治行动。②
2018 年 4 月,网信办要求“快手”和“火山小视频”暂停相关算法推荐功能的使用。3 月 31 日至 4 月 2 日,央视《新闻直播间》、《东方时空》、《新闻 1+1》持续关注快手、火山小视频上存在的未成年人妈妈视频问题,追问短视频道德底线,认为这些视频严重误导青少年成长。
在政策监管下,这些乡村短视频的传播平台推出“分级管理”、“未成年人限制观看”等措施,低俗色情、炫富炒作被禁止展示,纷纷逃离短视频创作。远离流量作祟,纸醉金迷的短视频创作周期后,乡村短视频的表演主角回归真实的淳朴乡村,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顺应监管和受众期待,成为乡村短视频平台重要的创作主题。
1.2研究意义
论文基于“快手”平台,选择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作为样本,研究此类乡村短视频中的农村形象,分析乡村短视频对农村形象的建构方式,发现所建构的农村形象存在城乡文化冲突和虚假创作的问题,并为平台和政府提供了相关的解决方案,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理论价值。探讨清流乡村短视频中的农村形象,不仅能够为研究农村形象提供一个新的方向和视角,还能够拓宽媒介形象这一理论的研究范围,更好地将新闻学、传播学理论应用到实际中,让理论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现实意义。清流乡村短视频反映我国乡村形象,不同于以往电视剧、电影用精英主义方式展现农村形象,而是从短视频创作用户本身出发,呈现用户眼中的农村形象,有助于进一步了解城乡差距,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同时,也有利于政府通过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了解用户眼中的农村形象,为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宣传提供了新思路。
1.3研究现状
1.3.1有关清流的研究
有关“清流”党派的研究。肖海霞在《晚清清流派研究》中认为,清流是指对朝政实行舆论监督的政治群体。这种又被称之为“清议”的舆论,其本身具有强烈的政治性。它是中国封建时代负有时望不与权贵同流合污的士大夫的称呼,且自身不成派或党。①“清流”一词的以士大夫群体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汉末年,他们包括汉末的“太学生”、唐末的“清流”、南宋绍兴年间的“抵抗派”、明末的“东林党”和晚清“清流”,皆是在乱世浊流中出现的希冀挽救末世王朝,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品德高洁的“清流”士大夫。
由清流所派生出来的清议,被视为清流士大夫阶层重要的舆论监督工具。郑峰在《论晚清前清流之清议》中认为,由于儒家的入仕精神,赋予了士大夫阶层即使没占领权力,也要关注社会民生和政治前途的“气节”。这种“气节”也意味着不畏权势大胆建言的士大夫精神,为清议提供保障。②同时,清议又是一种尺度,被借以约束清流士大夫群体。杨国强在《晚清的清流与名士》一文中认为, 在宗教没有形成强大影响力和约束力的中国,清议承担了对于读书人的是非管束和善恶管束,而后裁断、纠正、评判、界分、褒贬都会成为塑造,使“举子士人之天下”获得科举制度所无法提供的德性上的稳定。③这一稳定性也有助于封建统治约束内外权力达成平衡。
此外,有学者注意到,“清流”的广开言路为报纸提供了绝佳的政治议题。王维江在《“清流”与<申报>》一文中认为,在清末时期,“清流”士大夫阶层利用《申报》满足其政治需要,了解洋务,获取体制外的信息;《申报》议政则是获取稳定的报纸订阅,强化自身的权威性。④
有关“清流”综艺的研究。2016 年,“清流”综艺开始出现在中国荧屏。而2017 年,《朗读者》、《见字如面》、《中国诗词大会》等具有文化意味的综艺开始获取中国受众的注意力。“清流”综艺则特指慢综艺和文化综艺,它们与浮躁的同质化的娱乐综艺形成对比。
米斯茹在《“娱乐霸屏”时代的文化清流——电视文化节目<见字如面>》一文中认为“清流”综艺的出现是由于人们审美疲劳,希冀审美突围。原因在于, 受众的收视欲望始于对节目内容的期待,而这种收视欲望促成的期望被简单廉价的填充和复制时,会产生无味之感。因此,人们会寻求审美突围,而审美突围的核心在于审美的无功利。①审美的无功利性恰好与“清流”节目的形态有关,张妮在《文化类综艺节目“清流”流向何方?》中认为,清流类综艺节目在审美样式上追求清新淡雅的风格,厚重典雅的气质;节目用形态上的“静”给受众留有思考空间,给予受众对于文化的沉浸式体验。②
同时,也有学者认为,“清流”综艺的出现是文化自信的结果。王文艳、殷航在《众声喧哗中的文化清流:综艺节目的传播守恒策略——以<国乐大典>为例》一文中认为,优秀的传统文化是保障中华民族文化多样性、民族凝聚力的基础, 综艺节目应该吸收和包容这部分精粹。综艺节目因具有年轻的调性、广泛的受众群体以及多变的艺术形态,在完成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过程中具备先天的优质基因。③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学术界对现代“清流”一词本身赋予的意义并未多加探讨,但是从历史研究路径来看,“清流”一词具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含义, 作为一种人格品质来研究相关的历史人物或者背景;从影视研究路径来看,“清流”一词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多指有别于其他节目的,具有高质量的、创新性的内容。
1.3.2有关乡村类短视频的研究有关乡村建设研究。从乡村建设、乡村教育的角度出发,研究乡村短视频对乡村经济和教育的意义。王建国、王涵在《美丽乡村建设与微视频传播路径简析》一文中认为,乡村题材的微视频要传播乡村人喜欢的内容,传递乡村的传统文化, 使人们形成归属感和认同感。④ 闫耀丽在《基于微视频提升农村中小学教师教学胜任力的策略研究》一文中认为,微视频作为信息化的产物,以其短小精炼、内容丰富、富媒体形式受到了广大教育者的青睐,将教师教学胜任力因子以微视频的形式呈现更容易被农村教师接纳,经过精心编辑整理的微视频能够帮助提升农村教师教学胜任力。①有关涉农短视频社交软件的研究。从涉农短视频社交软件出发,分析乡村类 短视频的社会意义。刘星铄、吴靖在《从“快手”短视频社交软件中分析城乡文化认同》一文中赋予了短视频一个新的意义——“媒介瞬间”,即通过观看乡村短视频,受众审视和观看自身或者他人的生活,形成了对某一事物的意义性的共同认可。文章认为,通过“媒介瞬间”所塑造的文化认同, 超越了政府和市场导向的“媒介事件”,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城市对于乡村的阶级想象和文化霸权。② 崔梦云《涉农短视频社交软件传播研究》一文,探讨涉农短视频及其社交平台对农村的价值和意义,指出,在传播农村文化、为农民提供发声与社交的舞台之时, 涉农短视频社交软件也给低俗文化提供了一个疯狂生长的平台,对青少年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产生了负面的影响;低俗、不良短视频的传播,加重了农村的污名;再者,农村居民沉湎于科技带来的利好时,忽视了农村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③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对乡村短视频的研究,或是将短视频作为乡村建设中的工具,以此来推广宣传获取实际的经济利益;或者是通过对某一特定短视频平台的具体分析,探讨乡村短视频对农村带来的社会影响。没有从乡村短视频这一类型化角度分析中国农村形象到底呈现几何,实际意义何在。
1.3.3有关农村形象的研究
在广泛的意义上,“农村”与“乡村”具有相近的意思,所以在文献检索时两个词汇视为一致。目前有关“中国农村形象”的研究文献不多,还没有著作对“中国农村形象”进行专门的研究,仅有一些小型的学术文章。
影视作品中的中国农村形象研究。季中扬、伍洁在文章《当代影视作品中的乡村形象与文化认同》中指出,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我国影视叙事中的乡村形象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作为传统社会的乡村生活、乡村生活中的文化认同以及想象中的未来的乡村生活。文章认为,传统社会象征的乡村、现实的乡村、未来的乡村这三种乡村形象既是文化想象的创造物,也是社会历史的产物,表征了中国快速城市化进程中人们对城乡关系以及城乡两种生活方式在文化层面认知的不断深化, 以及相应的文化想象与文化认同的历史变迁。④ 张新英在《农村题材电视剧中的女性形象类型及其文化意义》一文中认为,通过不同时代审美方式的演变, 农村题材电视剧对不同乡村女性形象的塑造完成了对农村现实、传统和文化的探索,描绘出了一幅完整的乡村社会文化变迁的图景,同时,也拓展了中国影视剧的艺术表达空间。① 王敏在《新中国电影中的乡村女性精英形象塑造及其文化反思》中认为,新中国电影中所形成的乡村女性政治精英、经济精英和道德精英三个形象,显示出不同的社会语境中受众对乡村女性的不同程度的社会期待。与其说是电影创作者塑造了这些乡村女性精英形象,不如说是不同时代的社会需求生产、创造、改写了乡村精英女性的生存意志。②
文学作品中的中国农村形象研究。曹小娟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乡村形象》一文将乡土小说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鲁迅为代表的启蒙主义乡土小说,是“落后”、“愚昧”、“野蛮”的乡村形象;一类是以沈从文为代表的浪漫主义乡土小说, 是“唯美”、“诗意”、“和谐”的审美乡村形态。文章认为,无论是妖魔化或 者田园牧歌式的乡村形象都在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历程中发挥了自身的作用与价值, 妖魔化的形象将随着中国农村逐步走向现代化而消失,与此同时,田园牧歌式的 乡村形象则成为永恒的“桃花源”,是美好的向往。③葛丽娅在《作为“他者”
的农村形象——“非虚构”农村文本的写作之反思》中认为,农村一直以一种被书写被塑造的他者形象存在。因为中国社会文化的特殊性,以及非虚构写作本身的局限,非虚构农村文本中的农村形象总体上呈现为“他者”的形象,从其根源来说,一个以排斥农民为基础的社会结构,才是将农村和农民置于他者地位被审视和被表现的根本原因。④
从以上研究来看,目前对乡村形象的研究更多放置于宏大的社会背景之下, 结合具体作品从叙事艺术的角度来进行剖析,学者笔下的“农村形象”硏究较多的是“农村形象表征如何”,而对作品“为何塑造”这样农村形象少有研究,尤其是对“农村形象”本身所呈现的乡土文化的研究还有较大的挖掘空间。
1.4研究内容和方法
1.4.1研究内容
论文的主要内容是基于“快手”短视频平台,对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的农村形象进行定量和定性分析的基础上,总结“快手”平台中乡村短视频所呈现的农村形象,并且具体考察清流类乡村短视频所塑造的农村形象存在的问题,继而深入探究问题的成因、影响。
论文的绪论部分就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对农村形象的呈现的研究现状及相关学术研究作了一个简单的梳理,并且对所涉及到的理论依据和研究方法作了具体的说明。
论文的第二部分详细分析了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呈现的农村形象,首先具体介绍了乡村短视频的内容及发展。之后提出了二个不同维度的分类方式,展现两种不同的农村画像。一是含有物质背景图像集合的物质形象,二是属于共同心理印象的精神形象。最后分析乡村短视频呈现下的农村形象的特点。
论文的第三部分从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如何呈现农村形象的角度出发,从场景、表演和声音三个方面切入,叙述农村形象的呈现方式。
论文的第四部分是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对农村形象呈现的反思,观察分析中国农村形象呈现的问题,从虚假创作、公共议题和文化冲突三个角度出发分析存在的问题和具体原因,给出合理化的建议。
结尾部分是对本课题的研究做收尾性的总结,以及对后续研究做出的期望。
1.4.2研究方法
一是文献分析法。通过收集原始信息,并且经过搜集、鉴别、整理与研究相关的文献资料和节目中的对白,系统化地归纳总结来获取对事物的认知。本研究查阅了大量的相关文献来确定选题方向,并且通过查阅相关文献来拓宽本研究的视野,总结前人的研究成果,吸纳和总结可借鉴的地方并且找出研究的空白。
二是内容分析法。内容分析法是一种对显在传播内容进行客观、系统和量化的描述的研究方法,其具有以下几个特点:研究对象不受打扰、研究过程可重复、非结构化程度高、描述媒介内容和量化方法。
1.5概念界定
1.5.1“清流”在英语世界,“清流”对应的英语俚语是“a breath of fresh air ”,即令人耳目一新的、带来新气象的人或事物,常用来表示与众不同的新鲜事物或做出改变的人。在中文世界,“清流”一词最初源于《汉书·补乐志》,“郑卫之声兴则淫辟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朴家给,犹浊其源而求其清流,岂不难哉!”①此处“浊其 源”与“求其清流”对比,“清流”一词意指清澈的流水。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亦将“清流”看作清澈的流水,其文有言“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后汉书·杨震列传》中杨震有言,“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自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柱而已,无所兴造,欲令远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之翼翼也。” ② “清流”一词意指政治清明。《三国志·魏志·桓阶陈羣等传评》记载,“陈羣动仗名义,有清流雅望。”①此处用“清流”喻指品行高洁,负有时望的士大夫。“清流”一词与清流士大夫阶层密不可分。从东汉“太学生”到明末“东林党”, 再到晚清“清流派”,清流士大夫阶层汇流的时代,无不是统治集团酒池肉林, 腐朽不堪;封建王朝大厦将倾,风雨飘摇之时。清流士大夫既有末世荒凉之感, 又要寻浊世清流之志,以冀匡救时弊,挽救末世王朝。杨实生认为,“作为与‘浊流’的对应语,‘清流’是由儒家伦理道德所标尺的理想士大夫形象,并作为观念在儒家士大夫中间延续着。”② 2017 年,《向往的生活》、《朗读者》、《中国诗词大会》、《见字如面》等慢生活、文化综艺出现在大众视野。这些节目摒弃众声喧哗、娱乐至死,改变过度消费明星、追求娱乐无底线的综艺模式,被认为为浮躁的电视荧屏注入一股清流。张妮认为,“这一类节目之所以被称为‘清流’,除了品位高雅,还在于形态上的静,即给观众一个静态的场去体验和体会节目的意境。如果整台节目都喧闹刺激,就无法给观众留有一定的空间。”③在电视综艺中反对用视觉奇观博取注意力,放弃视觉媒体“一览纵山小”、受众与电视互动不对等的缺憾,给受众留下一定思考和想象的空间,在众声喧哗中寻求高雅的表达方式,赋予了“清流”最新的意义。
论文中的“清流”含义与“清流综艺”的指向相同,特指“清流类乡村短视频”,放置在“乡村”语境下,与不受监管和约束,博人眼球、寻求流量的乡村“浊流”不同,指在内容方面,给既有的乡村内容环境做出改变,破局同质化、过度娱乐化和污名化,给受众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受;内容又寻求创新性,以高质量内容和乡村文化为归属。同时,记录真实是其重要的内容举措,在情感方面以期通过真实的呈现获得受众的认同和共鸣。因此,在叙事时常反抗激烈的剧情冲突,以“流水潺潺”的缓慢节奏反抗拥有强烈娱乐化和剧情冲突的既有节奏,以“静态”的形式来展现相关内容。
1.5.2乡村短视频
国家统计局《关于统计上划分城乡的规定(试行)》的政策给“乡村”的定义赋予了地理学意义,“乡村是指……城镇地区以外的其他地区。乡村包括集镇和农村。集镇是指行政机关确认的由集市发展而成的作为农村一定区域经济、文化和生活服务中心的非建制镇。农村指集镇以外的地区。”在社会文化意义上,“乡村”是指社会生活以家庭为中心,同城市居民相比较,乡村社会以家庭、血缘观念为重;经济活动简单,以农业生产活动为主要谋生手段。而张小林在《乡村概念辨析》一文中认为,在全球化和城市化的宏观背景下,乡村的定义应该让位于乡村性这一概念,即在一定地域内考察乡村性质的强弱(从对立面来看,就是城市性的弱强)。①
李昕怡在《短视频时代,来了》一文中指出:“短视频”概念是相对于传统“长视频”而言的,指的是拍摄时间在 30 秒以内的视频。②易观智库在《中国短视频市场专题研究报告 2016》将短视频定义为,视频长度不超过 20 分钟,是以短视频平台为基础,进行拍摄、编辑、上传、播放、分享、互动的视频形态;其涵盖形式广泛,包含记录短片、DV 短片、视频剪辑、微电影、广告片段等的视频短片类型。③
综合来讲“乡村短视频”是指,基于移动短视频平台,记录农村风土人情和农业生产生活,同时又展现乡土社会结构的时长为 10 分钟以内的短视频。其具体内容是指:在地理位置上,乡村空间是城镇地区以外的场所,没有高楼大厦和密集的人口,以农业生产活动为主,乡村短视频以乡村建筑和田园风光为主要的表演场所;在人物方面,以语言的辨识度、服饰的乡土特色和内容简介为基础确认人物身份,其中语言以普通话和方言为衡量基础,服饰以民族特色和朴素着装作为辨识,内容简介以表示“农民”身份为标准。在文化习俗方面,以乡村地域特色的食物制作、婚嫁礼仪和民族节日为主要展示对象。
1.5.3农村形象
张毓强在《国家形象刍议》一文中认为,在物质运动过程中所产生的信息, 在人脑中形成映像后,在特定条件下通过特定媒介 (medium)的输出,称之为“形象”。④“形象”一词在文化、社会语境中有其特殊的含义:“形象(image)现在一般是指为了吸引公众而非复制现实,人为创造的某种人工制品或公共印象。如某个消费品或某位政治人物的形象”⑤
论文所指的农村形象,本质上是一种媒介形象。而媒介形象的含义为,“一层含义是大众传播媒介姐织本身的形象,另一含义是人或事物在媒介上的形象, 即人或事物在大众传播媒介上被再现的形象。”⑥论文的农村形象指的就是被传播的农村形象,即创作者在“大众传播媒介”——“快手”上通过记录与乡村景观、乡村生活和乡村人物相关的内容而呈现出的“农村形象”,这是一种被再现的形象。
熊凯在《乡村意象与乡村旅游开发刍议》中认为,乡村意象是乡村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人们头脑里所形成的“共同的心理图像”。① 张昊宇、周鹏在《乡村旅游中乡村意象的保护与再造刍议》中认为,乡村意象可以理解为人们对乡村中具体可见、客观存在的景观形象及乡村中历史的、约定俗成的记忆,文化意蕴等产生的主观感受和映射在心理上的积淀,能够反映乡村本质特征的总体印象。②
由此,可以看出农村形象包含两个方面的含义,一个是在大众传播媒介中被再现的乡村景观、乡村生活和乡村人物,是物质背景的图像集合。另一个则是指大众头脑中的“共同心理图像”,它是在客观之外的被抽象出来的形象,是大众精神上对的乡土文化的反映。综合上述研究,论文的“农村形象”特指创作者在“快手”平台上记录和创作的乡村景观、乡村生活和乡村人物被再现的物质形象, 以及在物质形象之外,“快手”图像中涉及的乡土文化的精神形象。
第二章 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农村形象
“农村形象”既是短视频中含有物质背景的图像集合,又是涉及乡土文化的“共同的心理图像”。因此本章节结合“快手”中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典型案例, 从物质形象和精神形象两大部分来探析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农村形象。其中, 物质形象部分从乡村图景、乡村生活和乡村人物三个方面展开论述,精神形象部分围绕乡土文化进行探讨分析。
2.1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物质形象“物质形象”是指创作者在“快手”上记录、传播和再现的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含有物质背景的、可以为人类肉眼所见的图像集合,其包含乡村自然景观、乡村独有的生活方式以及乡村社会中的核心存在——乡村人群。但短视频中真实的乡村社会和想象中的乡村社会有何不同,新技术和城市化给乡村又带来怎样的形象?本节将从乡村图景、乡村生活和乡村人物三方面来进行分析研究。
2.1.1田园乡村图景:原始性和现代性的融合
2.1.1.1原始乡村风光
清流类短视频中对乡村的描绘,很多场景都停留在乡村的田园美景上,这些乡村景观带来的美学享受,是印证了都市人群对田园“乌托邦”似的想象。都市人群对乡村的想象重构,大多源自于自身的乡村情结,是父辈的童年记忆和茶余饭后的向往,很大程度上具有虚构和梦幻的元素,确实是令人魂牵梦萦的甜蜜记忆。
在“快手”中这些甜蜜记忆开始复苏。在“山村农夫哥”的账号里,我们可以窥见世外田源般的风景:具有江南风格、泥黄色的砖瓦小屋自山脚建起,屋后是成片的竹海,流水潺潺,木桥搭建起人情往来,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田园画像。江南风景独好,北国风光尤佳。在“阿建”的短视频里,北国风光,银装素裹,白雪躺在屋檐和门廊,山坡上结起了厚厚的冰凌,橙黄的玉米和绯红的灯笼撕毁了单调。奇情在西南。在“祁画”的短视频里,展现的是云南罗平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满目的金黄色延伸到天边,其中绿树点缀,相映成趣。无论是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还是北国的冰雪天地,亦或是西南风情下烂漫的油菜花,都无一不展现了乡村里原始的风光和色彩,这些未被改造和污染的、来自天南地北的乡村景观都契合了梦幻而向往的童年记忆。在“拉姆(西藏的)”短视频中,描绘的是极具藏族地域特色的乡村景观。与中原丘陵地区的建筑风格不同的是,西藏乡村房屋由石头搭建起来,屋檐绘有藏传佛教的图画,屋内挂有羊骨制作成的饰品。青藏高原的风光也一览无遗。稀缺的植被造就灰绿色的山脊,青稞田地覆盖其中,大片的白云覆盖头顶,天空就在咫尺之间;沥青公路上羊群拥挤,羚羊和麋鹿奔跑跳跃。在“拉姆”的短视频中,人与自然共存,人类身体中与生俱来的自然基因在此刻被唤醒,获得新生。
自然风光中存在的图腾崇拜,古代经济中的男耕女织,老子回归本真自然的朴素哲学,乡村短视频所展示的原始性呼唤城市人群的乡村记忆。人们在观看的过程中忽视乡村的贫穷与落后,选择性的将短视频中呈现的乡村图景与记忆中的乡村画卷进行契合匹配,这种记忆本身便被披上一层浪漫的色泽。乡村短视频赋予了受众逃避城市焦虑和回味童年时光的功能,受众与短视频中田园风光的距离被极大的拉近,这种浪漫情怀支撑着都市一代的田园幻想。
2.1.1.2现代乡村图景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人们对非城镇化的乡村产生愈加浓厚的兴趣,同时为了弥补城市带来的创伤和疲惫,大批城市旅客赶往乡村参观。为了迎合城市口味, 政策和资本的涌入改造了乡村景观,带有城市意识和乡土气息的乡村景观开始出现在大众视野,在清流短视频之中我们也能捕捉到画面。
首当其冲被重新塑造的便是农耕时代不规则的土地、山川和溪流。集体意识的影响下,整齐划一、色彩鲜明和带有现代美学的乡村景观成为城市游客追捧的对象。在“汉子航拍”的短视频中,贵州加榜梯田带有层次鲜明递进式的形状, 线条与色彩的天然联系和结合给人带来与众不同的美学感受;加上梯田附近的苗族吊脚楼,让人既感受了清新自然的乡野美景,又可以一窥苗家的建筑文化。而整个视频迷人的绿色更是唤醒了人们的原始意识,激发审美情感,洗刷城市的焦虑和沉闷。同样,张家界的旅游改造也遵循同样的规则。在“麒麟宝宝”的短视频里,拍摄了张家界百农天梯的壮观景象。在画面中,多达百层的电梯被垂直安放在垂直高差 335 米的悬崖峭壁之上,往来游客通过搭乘电梯感受从平地风光到“一览众山小”的山峦变化,同时也解决了多年以来上下交通不便的问题,来去之间满足了游客对便捷性的需求。对于古村落而言,乡村独特的人文建筑景观也更能呈现“天人合一”之美,村落改造也是势不可挡。在“艾特情满”的短视频下,展现的是肇兴侗寨的独特风光,鳞次栉比的侗族房屋,两旁的远山衬托侗寨之美。干净的街道、独特风味的吃食住宿以及便捷的交通工具,让侗寨更显现代性。城市旅客虽然置身于乡村,但享受城市的待遇。
城镇化带来的乡村景观,意识虽然脱胎于吸引游客,但是在现代美学和景观生态规划的作用下,具有现代性的乡村景观早已融入整体的乡村图景之中,人为的现代性赋予乡村田园图景符合城市习惯的改造,人与自然共存的理念成为现代化的乡村建设的最佳选择,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乡村现代化进程。
2.1.2悠闲乡村生活:真实和幻想的汇集
魏晋南北朝时期,山水田园诗开始描绘美好的田园生活意象。而中国人对乡村生活美好的想象,大多耳濡目染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对乡村田园生活极其美好的描写和褒奖,也是中国文人乃至中国人的精神乌托邦所在,寻求生命意义的所在。生命哲学的创始人狄尔泰认为,人不仅生活在一个物理世界之中,而且更生活在自己赋予其意义的精神世界之中。生命意义的探究必须深入到人的精神、文化和心理结构的纵深层面去理解和体验。①乡村生活即使存在很多丑陋乃至痛苦的一面,但作为精神意义的寄托地,赋予人们难以言喻的能量。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乡村生活也展露无遗,但本身也是现实和精神共同作用作用下的还原。
2.1.2.1真实的“还原”
短视频里,一种“还原”是基于现实的真实的农作、炊事和技艺展现,是记录真实乡村生活的最佳范本,也是受众观看和了解现代乡村生活的绝佳窗口。
在一个名为“琴妈的农村生活”的短视频里,背景是一片旺盛的青葱地,画面中一位鬓边银发的老人(琴妈)蹲在田埂上采摘香菜,或是用镰刀割白菜,随后用溪水洗净蔬菜,将其装进背篓里,最后的方言大意是,“洗好的蔬菜可以拿到集市去卖了”。精耕细作被视作是小农时代的代名词,中华悠久历史里,谷物和蔬菜成为人们生存的必要条件。现代社会,恩格尔系数已经大大降低,在人们回溯食物起源时,精耕细作的乐趣永远无法替代。在“哈尼然啊四”的短视频账号里记录的是妻子去乡村集市赶集的情形。在一块房屋两立的水泥山坡上,一群身着哈尼族服饰的老太太背靠房屋席地而坐,贩卖着自家菜地里的新鲜蔬菜和其他食用物品。视频中妻子挑选着被白布包裹的木薯,向观众介绍木薯的形态和味道。赶集是有别于城市蔬菜超市的另外一种售卖方式,乡民们在清晨这一新鲜蔬菜采摘的时刻,对丰盛的食物进行挑选购买,满足一日或几日的需求。在挑选、交谈和寻找中,赶集这一乡村生活常见的行为,被赋予了特殊的仪式感。
在外卖攻陷的都市生活里,挑选和精心制作在工作压力下被压缩,获取餐厨的仪式感本身也是极为奢侈的追求。乡村生活其实也被奇观所笼罩。同样是“哈尼然啊四”的短视频,妻子用芭蕉花煮猪脚、用可使用的芋头叶炖鸡肉或者炒山老鼠干,乍一看令人惊奇。但这并不是追求流量而制作的猎奇视频,“哈尼然啊四”是云南红河人,用花或老鼠做食物属于当地习俗,视频展现的恰恰也是真实的生活状态。但往往是这样的奇观更能唤起人们对乡村的遐想。“嘉绒厨娘阿英” 记录了制作酥油茶的过程。首先,将茶砖放入锅中煮沸熬好茶汤;随后,将核桃、酥油和糌粑粉(青稞面粉)放入长形木桶中,倒入茶汤搅拌直至融合,香郁的酥油茶便成功出炉。最后,酥油茶还可再加入足量的酥油和糌粑粉制作成西藏主食糌粑,以供日常吃食。在工作间隙时,补充体力,在客人光临时,用以盛情款待。藏区这一特色的美食,从少时教科书上的文本转变成视频中丰富的生活,跃然眼前的不仅仅是佳肴,还有少时农家的情愫。
2.1.2.2想象的“还原”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里还有一种乡村生活的展现,是都市人精神世界想象后的“还原”,这种“还原”本身跟契合都市人对乡村生活的憧憬。
以“李子柒”年夜饭系列为例,“李子柒”的美食视频中展现了从原生态食材的摘取到美食精心烹制的过程:在自家菜地里摘取蔬菜,在池塘里捞取鲤鱼, 用精美的不同于农村印象里简陋的餐厨器具来盛放食材,美食的形态也是令人垂涎欲滴。整个系列的短视频画面构图的精美,场景转换的自如,剪辑的流畅以及符合乡村气质的调色,都让视频的可观赏性大大提高。但视频中李子柒穿着干净整齐,身上没有炊事的痕迹;菜肴过于精致,接近城市酒楼的制菜标准;而所有事情皆由李子柒一人独自完成,让人难免产生怀疑情绪。李子柒在参加某档厨艺类节目里也表示,纯天然的美食以及最古朴的生活方式是她一生的追求。这也意味着李子柒本人实时在场的乡村生活,本质上只是依照剧本写就的,带有真人秀性质,具有城市印象和向往的生活意味的乡村生活。“正弘扬(致敬童年)”在其视频中,用“还原”的方式描绘了童年时光。画面中一个小男孩搭着竹梯坐在围墙上采摘榆钱,树下的小伙伴们恳求小男孩多摘些给他们,小男孩也不吝啬的分享了榆钱的美味。采摘过后,小男孩裤裆被树枝划破,遭到小伙伴的嘲笑也印证了童年中令人啼笑皆非的糗事。同时,画面配以怀旧气质的焦黄色调,实景从记忆中还原,少年演员的选择也让短视频成为脑海中那一幅幅熟悉画面的参照物, 记忆中与伙伴嬉戏玩闹、无忧无虑的场景令人向往,也令人唏嘘。
城市人以“他者”的身份进入乡村,利用“还原”想象的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完成“他者”对于乡村的想象,既是深化自身的乡愁情结,也是重塑乡村景观的审美和对宜人生活方式的追求。短视频这类直观的视觉文化,争夺人们的注意力, 将塑造更多城市人群想象中的乡村生活。
2.1.3温和乡村人物:勤劳朴实与开放包容的集合
在《乡土中国》中,费孝通先生认为乡村是“熟人社会”,乡土社会的基层结构是一种“差序格局”,在差序格局中,社会关系是私人联系的增加,社会范围是由私人往外散发的联系所构成的网络。①相比于乡村的熟人社会,城市由于更加主张个人的权利,陌生人关系盛行于城市之间。但随着社会风险系数的提高,
城市集体意识的缺乏更容易导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紧张和淡漠,而乡土记忆和电视剧里展现的乡村和睦邻里令人愈加想念。
2.1.3.1勤劳朴实的乡村人物
在乡村邻里间,勤劳朴实的乡民形象是乡村最基本的底色,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土地上,以土地为主要的衣食来源。当“耕种” 成为生存的重要方式时,“务农”作为漫长生命的一部分,连接着大地孕育出勤劳朴实的性格品质。在“五姑娘”的短视频下,记录的是她忙碌在田间地头,小心翼翼地摘取果实的景象。每次介绍自家水果时“五姑娘”都挂着烂漫的笑容, 很是享受劳作的乐趣。同时,在乡民“快手”的简介中你也可以发现,质朴的语言下呈现的是朴实无华的性格,跟土地愈加的亲近。“菠萝农户”的使用者是水果种植户,视频里尽是他忙碌的画面。他在快手简介里说,他只是个普通的农民, 没有才艺,也不擅于语言表达,只希望能够多记录自己农民的生活。他描述的是大多中国农人的性格状态和生存实况,他们专心劳作,不擅沟通,他们处理得更多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生活早已与土地融为一体,血液里流淌着传统的小农意识以及对自然生态的尊重和敬仰。
乡村人群的勤劳朴实还体现在对民族节日的尊敬。“三月三”是壮族趁着春光踏青的歌节,也是祭拜祖先的重要节日。“月亮”记录的是壮族过“三月三” 时的场景,画面中壮乡同胞用不同颜色的花草来调色米饭制成花米饭,以期生活五彩斑斓。旁边的壮族同胞载歌载舞,尽情对歌,共享节日欢乐。同时,勤劳朴实的乡村人群将乐于助人融入了骨血里,在“快手”平台里记录民族美食的做法, 记录务农耕种的心得。在“午耶”的短视频,记录了如何嫁接果树的视频。从如何切嫁接的切口,到嫁接的位置,再到嫁接物的长短大小,都在短视频中一一示范,言传身教。这不仅显现出创作者本身朴实乐于助人的性格特点,而且也展现了乡村社会的和谐相处的人际关系。
作为农民连接大地的性格底色,勤劳朴实的乡村人物形象符合受众的期待, 也被认为是乡村人物最重要的特征,显现了乡村丰富的乡情、温馨和魅力。勤劳朴实中所包含的,无论是对劳动的热情,还是乐于助人的品质,都成为当今城市人群的稀缺物,乡村社会依靠其品质将既有的关系连接得更加紧密。
2.1.3.2开放包容的乡村人物
与此同时,他们也是开放包容的新乡民,利用技术开启新的乡村生活。技术本身就带有天然的反抗人类的意味,接受技术除了要抛弃百年以来的传统习惯, 还要面临被取代的危险。在中国乡村,技术被用于破除闭塞和开启经济。
新乡民用“快手”做电商,建立与都市最直接的销售窗口。在“芒果小妹” 的视频里,她走近树上结下的芒果,现场切开,芒果的汁水顺着小刀自顾地流下,新鲜的果肉也一览无遗。同样的,在“玫瑰种植”的账号下,温室大棚里,粉色的玫瑰娇然绽放,采摘农人带上手套熟练地摘取玫瑰,而玫瑰本身又受到农人小心翼翼地保护。消费者可以清楚的通过短视频看见种植的基地,对果蔬花朵的生长环境也更加准确地把握。 开放包容的新乡民接受的不仅仅是互联网技术,还享受着机器技术带来的发展红利。2015 年,国务院宣布的中国制造 2025 战略中,“农机装备”被列为优先支持的十大重点领域之一。在“天涯浪子”的记录下,农人操作着收割机在水稻田里轻松地收割稻草。在“平度南”的短视频里,大蒜籽随着播种机的链条滚动到土地上,只待生根发芽。农业机器技术的发明改变了以往人工手持镰刀割水稻的传统,改善了由种植带来的腰酸背痛,也开启也开启的新的乡村纪元。同时,城市化带来乡村观念的变迁,开放包容的新乡民允许城市元素介入到传统的婚礼中,摒弃粗鄙的婚礼习俗。在以往的媒介印象中,新娘和新郎总是需要接受一定的风俗“折磨”才能完成结婚仪式,但是在“晴”的婚礼上,除了摒弃不良的“闹婚”习俗,展现了这样一幅图景:新郎新娘与闺蜜们围坐在一起, 举杯祝福新郎新娘,并为合唱了要求新郎对新娘包容忍让的歌曲,同时,露天搭置的婚礼舞台配以白色基调,婚礼礼服采用了中西婚礼服饰结合的方式,与城市婚礼别无二致,只是背景换成了乡村空间。
经济封闭和墨守成规一直是乡村的代名词,这样的刻板印象自然而然的被转接到乡村社会最基本的构成单元——人上。但在现代化和城镇化进程下乡民成为直接受益者,对互联网技术、城市资本和政府扶贫不再激烈反抗,而是选择接受。因而,清流类乡村短视频所呈现的乡村人物形象赋予了开放包容的特质,不仅打破了以往封闭落后的刻板印象,还被认为是脱贫致富和新时代乡民的重要特质, 是积极与城市对话的表现。
2.2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精神形象乡村短视频中所呈现的乡村精神形象,主要是受众通过短视频感知到的有关乡土文化的心理图像,这样的精神形象既是乡村的价值规范和文化规则,也是集体意识和伦理意义,它们贯穿了整个乡村社会结构,是乡村社会长期以来的共同守则。① 在现代性改造下, 都市文化也不可避免地进入到乡村社会, 给乡土文化带来改变,它的到来是乡土文化的消亡还是融合?本节将从乡土文化再现和都市文化介入两方面,研究短视频中乡土文化的变化。
2.2.1乡土文化的再现
如今社会处于急剧转型时代,受城市化和工业文化的强烈冲击,淳朴的乡土文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困境,步入随波逐流的境地。传统的乡村社会秩序、乡土价值体系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社会空间和文化土壤,乡土文化逐渐沦为工业社会和城市文明的附庸。①乡土文化目前面临着严重的“空心化”,文化产品供给 不足,非法宗教活动野蛮生长,社会陋习借由监管空白驻扎农村“根据地”。村落是乡土文化的生存载体,由其产生的约定俗成的乡规民约,视为精神纽带的民俗文化都带有深刻的文化认同。据住建部 2014 年调查显示,1978 年至 2012 年,
全国行政村总量从 69 万个减少到 58.8 万个,年均减少 3152 个;自然村数量从
1984 年的 420 万个减少至 2012 年的 267 万个,共减少 153 万个,年均减少约 5.5 万个。村落消亡的事实也证明了乡土文化的边缘化程度,乡土文化并未在中国文化版图中谋得中间位置。在现代权力话语结构中,乡村永远处在空间边缘,只能被动地、消极地进入公共视野似乎已成为乡村必然的宿命。
但在社交媒体时代,乡村“边缘”群体利用平台的开放性和易近性,自我赋权,主动融入互联网社群,成为对话的一部分。黄月琴认为,对话传播的意义在于对抗单向传播,对话和互动是赋权过程中的重要元素,在赋权对象之间发挥重要的作用,赋权最后的决定和行动也就是在对话和互动中产生的共同意见形成的结果。②在技术赋权的语境下,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内容是对话和互动的结果,是乡村空间真实的展现,而乡土文化也随着“快手”平台再度浮现在人们眼前。
在“快手”清流类短视频中,“快手”成为展现乡土文化主体性和多元表达的机会。都市青年结婚一般穿着中式婚服或者西式礼服婚纱,在酒店宴请宾客, 随后举办盛大的结婚仪式,宣告夫妻事实。而对于村里的年轻人而言,他们有自身民族或传统的婚礼习俗。在“曾经”的账号里记录的是苗族结婚的情形。首先要自己制作结婚时用的苗衣,待到结婚时头上戴着银做得头冠,脖子上悬挂着银制项链,并着浓郁苗族特色的苗衣。伴娘也需要着苗衣,但头顶不戴银冠。结婚时,新郎需要站在伴娘背后,排列队跟随伴娘迎娶自己的新娘。手捧鲜花的新娘需要在母亲的陪同下跨过小火堆,才能叫做嫁入夫家。“LuXs042” 的短视频里展现的则是苗族织锦技艺文化,这项技艺在 2008 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在画面里,根据已编织的部分可以明显的看出其图案与中年阿妈自身苗族服饰的图案类似,可以推测她是在制作苗族的传统衣物。视频中,中年阿妈将丝线放置在木质纺织架上,用中间穿插的圆木梳理丝线,让线路清晰不至于缠绕在一起;同时,利用木挑板合拢丝线和已完成图形的距离,让已织好的部分更完整地呈现而不至于图像散架。在机器制造泛滥的时代,人们开始怀念手工制作的温情,这种包含着乡土记忆的温情,让乡土文化伴随着视频里的编织、合拢再度浮现。源远流长的乡土文化流淌在婚嫁和服饰中,也跳跃在名扬世界的茶文化中, “佤族茶女叶青”的账号里记录了普洱茶传统制作的“杀青”过程。杀青是通过高温使鲜叶中的酶迅速变性失活,同时,伴随升温过程促进了其内含物发生一系列非酶性化学反应,形成了绿茶“绿叶清汤”的品质及以“湿热”转化物为主要成分的化学组成特点。①视频中,身着佤族服饰的少女,利用双手在大锅里反复上下翻滚新鲜采摘的茶叶,锅底下燃烧着小火让茶叶不至于被烧焦破坏完成度, 而“杀青”过程需要三十分钟的时间。传统佤族服饰和现场制茶工艺在短视频里真实内容的展现,让人们仅以观看的方式便感受到乡土文化的魅力。
“快手”里的村民们追求真实的自我表达,渴望作为乡土文化主体的权利, 他们不再希望自己的生活和文化展示“污名化”的镜像,不再希望媒体和权力主体的“被表达”。互联网本是提供和接纳多元的理想公共空间,它也是连接乡村文化传播的路径,作为互联网产品的“快手”,恰好给予村民们多元表达的机会。如果没有“快手”的展示,他们的生活很难被人们所熟知和观看。在快手平台, 话语权力的差距被缩小,由精英文化的文化价值观不再成为主导一切的霸权话语, 乡土文化成为“快手”平台里的多元化象征。
2.2.2都市文化的介入
在中国语境下,都市一直以来以“入侵者”的身份剥夺乡村的生存空间和根源土壤,“一刀切”的政策沙皇被奉为圭臬,复制粘贴式的建筑侵袭原始村落。都市文化的侵略性也不可避免的改变乡土文化,都市文化在“快手”成为流行时尚的标榜对象。以音乐表达为例,城市流行音乐拼接着乡村短视频的画面,音乐又复制着抖音上的流行歌曲。众所周知,“抖音”短视频平台代表着城市文化, 在定位上也是更为年轻化。在工业文化炮制下,流行歌曲本能的反映在“抖音” 平台之中,而拥有庞大流量的“抖音”也定义了其歌曲的流行程度。因此,追随城市时尚的乡村人群自然使用了带有城市色彩的音乐。正如刘娜所说,乡村文化身份的自我界定就夹杂在对都市的向往与对抗的矛盾过程中,在与城市神话的对照和不断你我拉锯的过程中,促使乡村进行“我是谁”的思考,从而对乡村社会地位与话语权力有所认知,形成“我在哪里”的定位。② 2016 年伊始,“吃播”开始在中国风靡。具体来说,“吃播”是内容创作者坐在摄像机面前,向网友直播吃饭的过程。“吃播”能给予孤独的都市人群虚拟的陪伴感,它的出现是都市人群缺乏家庭陪伴的体现,也加剧都市人际关系的陌生化。“吃播”作为都市文化的独特产物与乡村的“熟人社会”格格不入,但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也逐渐出现。在“奕甜甜(全村第一吃货)”的短视频里, 首先展示的乡村生活的忙碌景象,然后以“饿”为剧情的发展点,让母亲制作大量的肋排,最后呈现“吃播”的主要内容,用柴刀割肉更是衬托出了食物分量的庞大。以乡村为主要背景的“吃播”剧情内容依靠乡村生活,将都市文化景观融入到乡村短视频中,既不突兀亦不喧宾夺主,达成了乡村和都市的融合。而城市话题也成为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内容创作的对象。以“香椿自由”为例,由于春季香椿刚进入市场,200 元一斤的香椿成为媒体热捧的新奇物种,更是霸占微博热搜榜单,“香椿自由”亦是代替“车厘子自由”成为都市人群的日常谈资,成为追求高品质生活的象征。“香椿自由”这类的城市话题也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乡村短视频的创作视野中。在“大山里的妮子”的短视频中,妮子自己去上山摘取香椿,其简介写明“这么多椿芽够换两斤肉了吧”。同时,短视频拍摄的时间也恰好符合“香椿自由”话题的发酵期间,可以推测到的是创作内容是为了迎合“香椿自由”这一话题。
从以上的例证可以看出,乡土文化与都市文化本来就是一体两面。都市元素在乡村文化中得能到体现,其实也是乡村在寻求二者对话的机会,而不是冲突至上。贫穷和闭塞的物理环境让乡村天然的羡慕城市的富裕与发达,将都市视为好的衡量标准。早先媒体创造的“农民工”一词正好杂糅都市与乡村的复杂情绪, “农民”是乡土文化的象征,“工人”是都市文化的产物,“农民工”本质上是两种文化碰撞出地独特的文化景观。在媒体话语里,“农民工”的诞生便自带贬义,与都市格格不入的形象塑造折射出都市人群的优越和乡村人群的卑微。但“农民工”群体本身是谋求化解两种文化冲突的绝佳观看对象,“农民工”模仿都市人群的生活方式和文明习惯,不就是在“快手”中的村民模仿表演城市文化以实现城乡之间的文化贴近吗?在“快手”短视频里展现的时尚元素,其背景主体是乡村环境和乡村建筑,占为主体的大量的乡村符号,本质上就是对都市文化的反抗与消解,这种对于自身乡土文化的利用和改造也在不觉中形成乡土间的文化奇观,融为乡土文化的一部分。
2.3短视频内容中呈现的农村形象特点通过梳理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乡村呈现的物质和精神形象可以发现,其内容特点一改过往污名化的刻板印象,呈现真实的乡村景观;在城镇化和新技术的围绕下,呈现多元的乡村社会以及回归田园的审美乐趣。
2.3.1污名化背后的真实乡村景观
在历年流行的乡村话题里,不识字等文化程度低原因造成的信息误读,行为素质差带来的公共场不得安宁,农民身份成为讽刺他人拙劣的形容词,这些一一被写入了小品和电视电影中成为笑话谈资。在社交媒体盛行年代,乡村承受更加强烈的污名化。美国社会学家戈夫曼认为,污名是一种社会特征,该特征使其拥有者在日常交往和社会互动中身份、社会信誉或社会价值受损。① 乡村污名化是对乡村群体贴上特殊的、负面的、具有消极意义的特殊社会标签,它具有侮辱和贬损的性质。这不仅与媒体展示的乡村叙事框架有关,还不可避免的与城乡二元对立观点的盛行联系在一起。污名者强化社会观点,成为负面意义的积极传播者。被污名者承认污名的负面意义,自认乡土烙印。获得技术赋权的乡村群体,在短视频里记录真实生活,展现农村清流,反抗污名化,让乡村景观重回真实。这种真实性体现在场景真实和表演真实。
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场景真实,没有滤镜调色加持,乡村短视频低像素营造的在场感连接着乡村记忆。相较于千篇一律的钢铁森林,乡村是记忆里消失在推土机轰鸣声中的村舍;相较于疲惫焦虑的城市生活,乡村生活日出而出,日暮而归,悠然自得。正如孟德拉斯在《农民的终结》一书所提到的,相对于城市的狂躁、复杂与多变,乡村则有着更多诗意与温情,它承载着乡音、乡土、乡情以及古朴的生活恒久的价值和传统。在城市化背景下,乡村更加稀缺而珍贵,乡村依然是人们心灵的寓所。② 在乡土情结的作用下, 现实与想象契合, 充满真实意义和向往意义的乡村形象才愈加真实可贵。
农村形象的真实还在于人物的真实。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里展现的真实表演风格,来自于浓厚的表演欲望,这是在贫瘠的娱乐方式和被稀释的话语权背后自发而来的原始冲动。尴尬笑场,自以为是的流行和破绽百出的场景设计,受众仿佛置身戏剧后台,亲自“导演”表演剧目。恰恰这种置身于“后台”的感受,又进一步强化农村形象的真实感。同时,表演本身又还原了真实的乡村生活,人物的朴实勤劳和热情大方,乡村生活中夹带的现代便捷性和农耕时代的自给自足,传统农作中的家族互助,种种源于血缘的亲近性所传达出的在场感,展现出了真实的农村形象。
2.3.2多元化乡村社会的呈现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历史中,乡土文化处“江湖之远”,以皇室为代表的城镇文化则“庙堂之高”,它们成为相对立的文化存在。在人们的观念里,故乡令他们魂牵梦萦,乡村是宁静致远、纯洁无瑕的源起象征;城市则是野心和权谋的寄居之所。现代化背景下,在有限的娱乐方式里,村民们没有双休的概念,缺乏足够的精神生活,劳作之后的娱乐还需要视光线和天气的变化。乡村的夜晚生活,与城市霓虹满目,灯红酒绿相比,更加落寞。而文娱生活的贫瘠无法使乡村百姓获得更多的注意力,温和的乡村文化也更易被进程凶猛的城市文化所侵蚀。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里,农村形象呈现出非凡的文化包容性,这既是乡土社会对乡村文化固守的结果,也是城市文化融入的象征。从婚嫁习俗到人情往来, 再到技艺传承,神秘的农村形象被揭开了面纱,传统的乡村文化被展现得淋漓尽 致。短视频里的乡村文化,有不同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有面临技艺失传的非物 质文化遗产,也有地域美食的饕餮制作,一个个短视频构成乡土文化的集合,乡村文化呈现的结果是乡土社会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塞缪尔·亨廷顿认为,“认同” 指“ 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自我认识, 它是自我意识的产物”。① 也就是说, 认同对村民的意义而言,就是确认自我归属的边界和期待被认同的心理。也意味着, 乡土社会的自我认同,是自身与世界对话的结果,是谋求幸福感的结果,也是建 构自我认知的结果。这种自我认同也带动着城市文化的进入,在短视频里塑造出 包容城市文化的农村形象。城市文化的融入可以消弭城乡文化鸿沟,缓解城乡文 化冲突,呈现更多元的农村形象。在短视频呈现的城镇化的结果里,新乡民的出 现给农村形象带来强烈的城市特色,乡土社会更愿意接纳来自城市的观念。新乡 民通过教育的机会进入城市,从城市学习新的观念和新的技术,反哺给乡土社会, 在以“熟人社会”号称的乡村里,新乡民是成为更易被模仿的对象。例如,农耕 技术和互联网技术通过新乡民的率先使用在传统乡民中获得更广泛的支持和应用。从内容创作的音乐表达、城市话题再到新农村建设的展现,农村形象无一不包含 着现代性的踪迹,乡村文化和城市文化碰撞出的“化学反应”,让乡土社会呈现 出多元化的景象,也让人们更新了对开放、包容乡村社会的认知。
2.3.3回归田园的审美乐趣
在严苛的政策监管之前,乡村短视频是草根的一次狂欢盛宴,自我加冕与自我表达的过程中间却充斥着不舒适感的内容。其内容表达主题价值观扭曲,拥有偏激和固执的倾向。这既加固了贫穷落后的农村形象的刻板印象,又塑造了低级、无趣与猎奇的田园审美。
在同样背景下,都市人群开始逃离,厌倦千篇一律的都市审美。都市趣味以金钱和地位为衡量标准,齐美尔曾批判城市生活和文化泯灭个性:“大城市充满着具体的无个性特点的思想……个人的生活变得极为简单,个人的行动、兴趣、时间的度过以及意识都要由各方面来决定。”②在中国大规模基础设施的建设下, 城市景观钟爱高楼大厦和玻璃幕墙,同质化倾向日益严重;同时,基建带来的都市环境恶化,给都市审美趣味造成重大的打击。不受环境污染和田园审美的乡村生活,成为都市人群的向往。
监管之后的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呈现的农村形象,则是回归田园的审美乐趣的象征。乡村景观是人类和自然和谐统一的结合体,在传统农耕时代,人与自然共生共荣,乡村景观拥有“天人合一”的审美价值和生态智慧。乡村景观作为农村形象展现的一部分,既是审美情趣的回归,也是都市人群向往的乡村生活的回归。乡村的人文性来自于人类的文化活动的积淀,乡村文化也在人类活动不断探索和深入中积淀和累加构成审美元素。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构成图腾文化,地势山形带有风水寓意,村落古宅具有传承意义,田园诗和道家理念的艺术哲理更是进一步通过乡村景观成为乡村审美的代名词。审美元素融合在乡村星罗棋布的空间格局和人类无穷的想象力中,通过人类的繁衍进一步融入世代的骨血之中。
第三章 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农村形象的建构方式
人类的意识过程其实是一个将世界符号化的过程,思维无非是对符号的一种挑选、组合、转换、再生的操作过程。符号体现了人与外界的关系,人通过符号创造了文化,符号使自然世界成为了文化世界。①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创作者利用视觉符号和听觉符号搭建了立足现实的乡村社会,通过符号化的表达展现乡村的物质形象和精神形象。本章将通过视觉符号和听觉符号来探讨短视频中农村形象的建构方式,视觉符号包括场景和表演,通过短视频环境的真实化和服饰的隐喻构建乡村空间,又通过表演来展现乡民们在乡村社会的位置,以确定乡村形象的合理性;听觉符号则通过音乐、声响和语言强化乡村空间的真实性。
3.1场景:农村符号的再现短视频中的场景需要保证真实农村形象的合理化,本节从乡村空间和服饰出发分析场景如何建构农村形象。首先,乡村空间中包含的自然景观和人文建筑在短视频中得以呈现,空间场景的真实化既是展现农村物质生活水平的表征,也让受众在视觉上回归乡村环境;其次,服饰成为乡村场景的一部分,乡村人文气质的穿着进一步烘托空间场景,强化短视频场景搭建的真实感和在场感。
3.1.1乡村空间的真实化
空间场景是影视化作品中承载叙事的核心部分。电影中的场景设计本身是为了解决电影艺术性过高导致实用性较低的缺憾,以让电影接近现实的表达,更好的与观众产生共情。安德烈·巴赞在《电影是什么?》一书中认为,“画面首先不是为了给现实增添内容,而是为了揭示现实真相”。②“快手”中的短视频成为“揭示现实真相”的重要来源。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乡村空间场景展现的是真实的乡村社会,这样的场景属于天然的运用,更容易唤起人们的乡土记忆。在乡村短视频中,乡村场景连接人与自然、人与乡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些真实记录的乡村生活没有强烈审美的要求,也没有精美的镜头画面,但其展现的浓烈的乡村符号承载着乡土文化的意义,这些意义起源是记录乡村故事的起点。乡村空间场景在展现叙事时,本身承载表达者赋予的种种意象,这些意象是表达短视频的主题和人物的心理活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记录和表演是依托真实乡村空间的两种重要叙事类型。
从表演出发,乡村空间本身成为表演者表达身份和叙事的重要物质背景。在“五莲傻蛋”的账号中,创作者“傻蛋”的主要表演叙事场景是一间破旧的老屋, 主要的表演内容是“傻蛋”的乡村生活。以“手机的诱惑”短视频为例,“傻蛋”想换手机,跟母亲说因为女孩都在手机里面展示自己,美的俊的都有,换了手机就可以自己娶到媳妇了。母亲不依认为荒唐,“傻蛋”在母亲的打骂中拿走了一只羊去偷换手机。从短视频里破旧的房屋和周围萧瑟的空间环境来看,空间赋予了“傻蛋”贫穷农民的身份,从傻蛋不可理喻的思维模式和不切实际的行为来看空间环境本身也被隐喻为不可逃脱的乡村泥沼。
从记录出发,这一类空间场景的运用是纯粹的乡土风景展示,这一种类似于纪录片的展现方式,将真实作为沟通创作者和受众的桥梁,乡村景观本身架构起的是人们的思乡情切。依托于乡村空间,展示的内容一类是人去楼空的废弃村落, 一类是人情味儿簇拥的真实农村。“天涯记录中国”的记录了舟山无人村的美丽景象。舟山无人村,又称舟山后头湾村落。曾经居住超过 3000 人的居民,他们打渔为生,在城镇化的冲击下,后头湾村人去楼空。但是在影像里,渺无人烟的后头湾村被爬山虎和绿叶覆盖,无人的荒凉和绿意的盎然拼凑出了这幅人间仙境, 这座无人村也成为值得纪念的乡村文化景观。这样被记录的空间场景它推动着人们怀念在城镇化中推到的故居,怀念在乡村少有留宿的旧舍,这种被荒凉塑造的真实感放大了对乡村的思念和“无家可归”的空虚感。而人情味簇拥的真实农村却是人们充满向往之情的理想之地。“豌豆小妞乡村生活”的短视频里,在熟悉的乡野景观中,她用自家种的原生态的食材制作可口的美食。既有田园的乐趣, 又有烹饪的乐趣。在“山木大叔 1958”的记录下,“山木大叔”在自家乡村的库房,用木头制作有趣的工艺艺术品,它们可以是实用的桌椅,也可以是充满童趣的玩具。既有想象力的驰骋,也有生活的悠闲。无论是库房还是厨房,这些空间场景承载着浓厚的自由之意,也隐藏着城市人群真实的向往之情。
3.1.2服饰中的文化存在
服饰被视为权力和文化变迁的象征,服饰可以折射出人们物质文化和社会潮流,也可以反映出人们的思想观念与社会制度。在封建王朝,服饰除了防寒保暖的基础功能和展现特有的民族美学外,在等级森严的君主制下,作为物质文化的服饰,展现了含有强烈的政治属性的身份和阶级。清朝末年,西学东渐,服饰作为传播民主自由思想的象征,接近时代的思想观念和社会潮流,摆脱了明确的政治功能,服饰的穿着也更接近现代性。在文革期间,绿色的军装“统治”了村庄近十年,在和平年代这种不正常的服饰穿着与当时不正常的政治生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服饰连接了自然和文化,完成了人类物质和精神文化的完美契合。“龙”是至高无上,“鹤”代表着寿比南山,图腾雕纹代表着民族信仰。我们在乡村短视频里,可以从服饰这一物质文化载体,一窥人类精神文化的风貌。在乡土文化中,乡村服饰桎梏于经济和乡土观念,展现了丰富民族特色和落后于城市潮流的审美意识。 流行是服饰的生命诠释,七彩斑斓和形态各异的服饰带来的是城市的审美更新,这种审美带来的是与人交往时的礼貌与尊重,以及人们本身的生活状态。本土的民族服饰,被视为乡村千百年了不灭的流行之火。民族服饰成为一种“符号” 的特征,具有严格的文化规范作用,具有传递、交流、传播等复杂多样的功能,或明显或隐蔽地传递着世俗生活的文化密码和信息。①这些被建构起来的服饰符号 背后是集体生活和集体记忆的意义集合,它们将富饶的乡土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在“我表姐姐”记录下,身着苗族服饰的姑娘们向游客们展现苗族的风俗习惯, 用苗族服饰建立与外界交流的途径。在短视频中,外国游客着苗族服饰与苗族的阿哥拍照纪念,除了展现苗族服饰的美学特征和流行时尚,更多的是通过向外国游客展现独有的民族风情,昔日的集体记忆在你来我往中不断延伸。
但对于乡村人群来说,其民族服饰更多具有重大节日的仪式意义,或者工作需要,在日常生活中并不会时常穿着。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乡村人群的日常着装充斥着城市的过时潮流,这与乡村的消费闭塞性有关。城市的流行观念受文化工业的影响,大众文化带有娱乐和商业的痕迹,而服饰文化更多借鉴大众文化的因素,与大众文化融为一体。服饰进入工业化流程,服饰的快速更替意味着市场逻辑的胜出,同时流行短暂即逝,必然出现下一个“流行”。无论是何种“流行”,在消费社会中,各个阶层的人们可以选择属于自己的服饰,传达自己想要表达的符号。但是这样的服饰工业无法进入到乡土社会,时尚杂志编辑不会向乡村传递时尚观念,城市服装厂商无法向乡村群体提供流行服饰,这限制于乡土的审美意识和低消费的社会环境,而当精英思维一意孤行之时,乡土服饰必然出现流行上的进展缓慢乃至停滞。所以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里,你可以清楚的区分出乡村人群的服饰意味,这是属于乡土社会独有的服饰符号。
3.2表演:农村人物行为的缩影根据戈夫曼的观点,人际传播的过程就是人们表演“自我”的过程,但这个“自我”并非真实的自我,而是经符号乔装打扮了的“自我”。表演又分为一种不自觉的表演,即“真诚的”表演;另一种是知道自己在表演,即“玩世不恭的” 表演。② 短视频中乡民通过表演展示乡土社会的人际传播, 通过线上被观看的人际传播,一方面可以体现乡村人群朴素的交往方式,另一方面,是新时期乡民强烈本土意识和身份认同,呈现真实的自我。
3.2.1乡土交往和虚拟交往下的行为方式
传统意义上,乡村公共空间承担着乡村人际交往和建立人脉网络的重要功能, 宗庙祠堂和宴席邀约都成为交流的网络,这张生生不息的关系网植入了人们的基因之中。血缘关系也让乡村存在着一种天然的接近性,血缘让村民们交流频繁, 这是形成熟人社会的基础。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接近性才将乡村交流的范围限制在自己临近的生活范围之中,外来人永远也无法打破内部圈层的结构。这也意味着, 传统乡村社会成员的同质性比较高,社会成员有着共同的生活背景从事着同样的 农业生产劳动,接触着同样的人群,传递着同样的信息,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等都大体相同,有着共同的语义空间。①互联网平台开始成为展示乡村社会交往,关 系的见证者。
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里的展现得较多的便是乡村社会的习俗交往与家庭交往。在“多彩贵州”的创作里,记录了布依族某个村落庆祝“二月阳”。“二月阳” 及之后的一天全村禁止大声说话,禁止外来人进入。繁缛的拜神仪式和复杂的食物制作,在短视频中村民们都心照不宣的默契完成,乡村的人际交往方式就以每一个节日的仪式来完成乡村社会的联结。家庭交往没有习俗神秘的特质,但是却连接着以血缘为基础的人际关系。“灰灰很棒”的短视频里,“灰灰”家在稻草耕种时,亲戚来他家帮忙耕种,在忙碌之后,“灰灰”买了冰淇淋和西瓜给亲戚朋友,以表谢意。在机器不发达的年代,人力资源决定着家庭的经济收入和生存条件,在如今中国广袤的农村土地上,依然保留着传统的帮忙耕种的观念。这些血脉亲缘带来的便利性让乡村的经济生产输出更为庞大。
互联网技术除了记录这些乡村交往,但同时也成为交往本身的媒介。在乡村类短视频中,视频的创作者用自身独特的话语体系和行为方式向受众展现自我生活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交往的一种方式。网络空间承载着村民多样的文化习俗和多彩的生活方式,当这些展示的符号开始融入生活成为创作者的重要组成部分时,在短视频里的前台表演,本身就是脱离熟人社会的向外界抛出交往信息的具体方式。在“快乐小学堂”的账号里,记录的是一所小学的校长爸爸为 25 名留守儿童们制作丰盛菜肴的视频。他透过短视频里用心良苦的菜肴制作,表达着自己的愿望和希冀,在这些展示的视觉符号里,承载着独特的意义:愿用自己的努力陪伴留守儿童,让他们感受到家的温暖,也不希望再有留守儿童的存在。作为观赏者的受众也用流量和留言支持“校长爸爸”,这种互联网赋予的隔离时空的交往方式,逐渐成为城市人群了解乡村现实的窗口,也可以让乡村获取更多物质上的帮助和精神上的支持。
3.2.2行为方式下的身份认同
人们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多源于他们所属的社会类别,而身份的形成其实就是被社会建构的过程。个体身份的形成一方面受社会地位、情景等外在的结构因素影响,另一方面又是由自身的主观能动行动所建构。①个人的身份来自于不同的 社会结构,它是在社会中获得的地位及其展示,在社会中延续自身的角色扮演。乡土社会经历了从“认同——质疑——认同”的思维转变。在封建时代,乡村形成了以绅权为权力象征的士绅阶层,士绅通过制定乡村乡规民约诉诸自己的权力, 制约和规定村民行为,获取村民的服从,也就是在服从体系下形成了乡土社会强烈的认同感。但是随着封建王朝的瓦解,自由民主思想传入乡村,士绅阶层支离破碎,乡土民约也不复存在,乡村人群也失去了得以联系和依靠的社会体系。而且工业革命的旋风直接跳过乡村直奔城市,在经济的带动下城市政治生命力旺盛, 文化富足,而乡村却被遗忘,乡村文明也失去了与城市文明平等对话的机会。缺乏时尚、素养低下、文化不足等词汇顺应着媒体机构,成为乡村人群质疑自我身份的罪魁祸首。
但是工业革命造成的城市污染和社会结构下庞大的社会竞争压力让人们开始逃离城市,乡村成为“乌托邦”之地,乡村社会开始逐渐地寻回了自我认同。比起以往对于农民生活和农民身份的羞于启齿,在清流类短视频中对自身的农民身份和乡土文化拥有更强烈的认同。更重要地是,他们乐于展现乡村的生活方式, 尽管乡村的破败和较为艰苦的生存环境都通过短视频映入眼帘。在“朴实的农村生活日记”记录的是妈妈在乡村中制作美食的情景。在制作稻花鱼的美食视频里, 妈妈需要下到稻田捕捉稻花鱼,然后趁着新鲜,完成美食的制作。又如,有一则视频记录的是妈妈去地里挖取白薯食用,妈妈喜悦的表情可以令人感受到农耕的喜悦。在“贵州苗家姑娘”的短视频里,食物烹饪的环境极其简陋,没有固定的灶台,屋内的环境也是昏暗的,但是却不遮不掩地向人们展示新奇的食材和本土的食材制作方法。这些短视频中的前台表演很大程度上呈现出“我是谁”的身份认知,服饰和环境的设计进一步突出“我”的主体性,这种隐喻下农民身份的认同的信念延续到短视频的进一步创作中,乡土文化的习惯和传承也在短视频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在“父爱如山”的创作下,记录的是父子在乡村手工编织竹子的日常。在短视频中,父亲和儿子需要上山砍摘竹子,拿回竹子洗净后,再将竹子编织成蚕架。手工编织技术早已经被工业革命所淘汰,保留手工编织一方面是对传统技艺的尊重,另一方面是对乡土文化的坚守和回望。视频里,儿子从父亲那里学习编织技术,完成技艺的传承;儿子运送蚕架完成交易,是技艺的再次传播。乡土技艺融入到村民的血液里,是作为“我”的基本尊严的展示,是乡村人群生存价值的再认同,也是乡土文化价值的再次传承。在儒家传统和乡规民约不同程度被破坏的乡村社会,乡村人群在表演中呈现的身份骄傲和乡土认同,让精神上流离失所的“我”落叶归根。
3.3声音:乡村空间的延伸我们生活在一个有声的世界里,通过声音搭建沟通的桥梁,通过声音感知环境的变化。在短视频中,听觉符号具有象征意义,指向广阔的乡村地域。声音通过短视频画面的引导,让受众感知创作者表达的情绪和意境,强化短视频乡村空间和人物的真实感,以及使受众沉浸在乡村文化的归属中。本节将从音乐、语言和声响三个部分研究声音对乡村形象的塑造有何作用。
3.3.1音乐中的情感共鸣
声音是电影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多彩的声音艺术不仅能增强画面形象真实感,而且还在烘托气氛和加强画面表现力方面具有明显作用。①在电影中,电影配乐效果包括引出并确定情感,说明或提供信息(如情绪、环境),为观众奉上一场听觉盛宴,它更为传统的功能还包括尝试提供一种剪辑的延续性,填补镜头和时空转换之间的空隙。②音乐延伸出来的情感让人对画面的记忆愈加深刻,扩大了电影本身传达的意义。同样的,画面突出了音乐的存在,也拓展了音乐的空间和样式。这样的音乐审美方式也延伸到了清流类乡村类短视频里。
在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里,音乐是剪辑的延续以及促成画面的完整性。音乐与画面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存在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乡村短视频中的音乐表达的内容是激发受众的情绪感受,能够使人产生情感的共鸣,甚至是唤起受众的理性认识。在“灰灰很棒”的短视频账号里,记录的是他和外婆在乡村做饭、摘菜、休闲的生活。在一则短视频中,外婆制作云南的凉卷粉,先把酸菜切好,顺着酸菜汤再倒入凉卷粉中,凉拌后便可食用。整个短视频中穿插着久石让为《菊次郎的夏天》制作的经典插曲《夏天》。《夏天》一曲在电影中的最终表达是正男和菊次郎在寻母之旅中找回了丢失的自己,找回了自己想念的东西。在制作凉粉皮的短视频里,《夏天》被置换到云南的深山里,欢快的曲调与他们的笑脸相得益彰;对于受众,意味更加久远:在城市或异乡观看着童年里的记忆,寻找丢失的乡土味道。但在“灰灰好棒”前期拍摄的短视频里, 他不添加音乐只显示环境音的短视频,只能受众用看待客观事物的角度感受乡村的生活,或许受众能够感受到劳务的辛苦和深山里美好的自然景色,但无法从情感上触动人们的神经,无法唤醒乡村的记忆。同时,画面的单调缺少了带有主观色彩的音乐,导致作品无法与受众产生共鸣。只有在音乐与画面结合时,音乐才会散发引人入胜的魅力,才会将画面激活,让抽象的音乐和实际的画面结合在一起,才能引起共鸣,展开一幅多彩的生活画卷。
但并不是所有的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会选取符合乡村意境的纯音乐,流行音乐也成为乡村短视频里的“座上客”。乡村受到城市潮流的席卷,音乐也不可避免。出生于消费语境的流行音乐成为乡村与城市对话的桥梁,尽管不是城市的时下流行,也成为乡村短视频里的惯用素材。在“白开水”的视频里,记录的是在收获西瓜后,在乡村小路间发现一片向日葵的田地。创作者用的音乐是时下流行的抖音神曲,用欢快的曲调表达收获的满足和看到美景的欢喜。尽管在众多视频里, 画面与音乐表达的旨趣并非一样,但是流行音乐的置入能让乡村人群获得更多的审美乐趣。
3.3.2语义系统中的乡土文化
城市语言指向城市文明,城市语言是规则和理性的具体表现,它是城市驱逐上帝,以自我为主宰的结果;也是城市经历战乱,表明规则秩序互不侵犯的结果。同时,也造成了语言阶级上的划分。这种划分与社会地位、教育程度甚至与性别相关,意味着,人社会阶层化的结果造就了不同语言系统的划分。乡土语言是阶层划分的结果。乡土语言是一种具有原生态的、灵动的自然语言,体现了人的生活具有自然性、大地性。海德格尔从语言存在论的角度出发,认为语言是一种诗性的语言,它与“存在”、“自然”、“大地”等概念相联系。① 作为有别于城市语言的乡土语言,更容易被人们换做“方言”,是属于“一方”或“地方”的语言。方言作为语言的地域变体和地域分支,则是地域文化的根基。方言表达着文化的地域特色,反映着特定文化范式下特定人群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维系着共同的审美文化情感。②在城市意识的影视作品里,方言的运用是相关文化的象征物,是隔离城市文化和乡村文化的分割线,被认为是社会底层人口的真实状态。但是影视作品里将乡村作为“荒原”的想象,本身就伴随着城市人群的刻板印象,将刻板印象作为人文精神的解读,带有城市意味的虚伪性和优越感。
在乡村短视频里语言风格具有更强烈的地域意味,在短视频里,方言的使用能够增强画面感染力,辅助人物的塑造。在“刘妈妈的日常生活”账号里,情景表演者“刘妈妈”通过场景和剧情的设计,用东北方言塑造了一个诙谐幽默的大妈形象。“刘妈妈”的东北方言使用,一方面对熟悉东北方言的受众,能够感受到“生活化”的内容,这些内容可以还原真实的、原汁原味的生活状态。另一方面,对于不熟悉东北方言的受众而言,方言的陌生感能够制造出新鲜而又好奇的感觉,炮制出了丰富的喜剧效果。但南方方言不像北方方言拥有强烈的官话特征, 南方方言的展示给来自天涯海角的观赏者竖起了天然的壁垒,带有地方语言口音的普通话成为短视频里沟通话语。在“大男孩(陈哥哥)”的视频里,“陈哥哥” 在向受众介绍和品尝水果时,他都会很有礼貌的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喜爱,所有视频无一例外。“陈哥哥”夹带着广西方言的普通话风格,其话语的接近性和地缘性塑造了朴实而礼貌的农村小伙形象,也说服受众其乡村短视频的真实性。 在方言急迫消亡的时代,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记录特质,为方言的流传提供了一个展现和保存的平台。方言的使用是表明自我的身份、所属的文化和所属的地域,这样强烈的区隔是乡民对乡土文化的自我认同。
3.3.3声响中的在场感
声响是听觉符号中的另外一个类型,是伴随画面出现的环境声,指的是电影除了音乐和人声外的一切声音,主要是故事发生的环境声,既包括自然环境的声音,如博药神、鸟鸣声、风声雨声之类;也包括社会环境的声音,如汽车喇叭声、枪炮声、高跟鞋发出的“噔噔”声,此时声响的表意机制是建立在音画同步的基础上。①声响为我们体验影像环境的呈现提供了有利的辅助作用,其本质上是更加突出周遭环境,声响营造的在场感,让受众不断感知对环境的变化,感受环境中的细节。清流类乡村短视频通过利用声响,让其具有记录性,记录城镇化进程下乡村独特的声音。
万物有声,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在“张家界导游小宋”的记录里,丘陵上一层层往上排列的梯田延伸到画面外,苍翠欲滴的树木点缀四周,与浅绿色的梯田遥相呼应;角落的房屋炊烟袅袅,屋前的流水清澈透底。荡漾在画面里的是深山处的鸟语和农家的狗吠,这些声响的奇观通过有规则的律动不仅让框定的画面增添了节奏感,还将人们的带入遥远的童年记忆中,不禁回味乡村的纯真时光。由于整个短视频只框定了一个画面,如若不添加音乐整个短视频将了无生趣,又或者添加音乐,整个短视频将失去本身散发的原始性,无法令受众感同乡村的心旷神怡,领略乡村自然丰富的审美经验。在“山呷呷”的短视频叙事中,描绘的是主人公在乡村环境中制作石头牛肉的过程。短视频将河边的溪水声、深山的风声、石头碰撞石锅和烧菜时的自然声音采集起来,配合古风背景音乐营造出乡村环境的真实感,声响不喧宾夺主,反而使得短视频的画面内容愈加完整。
人类的文明活动始终无法离开宗教礼乐的相伴,这些具有音乐性的宗教礼乐总能与人们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在清流类短视频中这类具有明显社会性质的声响赋予了乡村无与伦比的神秘感与亲切感。在“时光在撒谎”的短视频里,记录的是新年庙会的情景。偌大的寺庙装饰着属于佛家的宗教符号,吟唱者配合着唢呐和铜锣的节奏围坐在一起诵读经文,祈祷新年万事如意。佛门朗诵的经文常常能让受众感受神圣的氛围,即使受众本身不信仰宗教但是由现场建立起的天人联系总能让人保持虔诚。与富于神圣感的宗教礼乐不同的民俗文化,作为生活普遍化的吆喝声也是社会性声响的重要部分。在“定州玉哥”的短视频里,玉哥用扫帚将养殖的猪仔赶至养殖棚里,一边用扫帚摩擦地面模拟出驱赶的声音,一边在用定州话吆喝赶猪,吆喝声抑扬顿挫,催促声让受众跟随创作者一同感受焦急的心情。在“牛香州”的短视频里,记录的则是卖糖葫芦的大爷的吆喝叫卖声,这样的吆喝声吸引了不少小朋友的注目,也带领受众回味童年时耳畔悠扬的吆喝声。
乡村短视频内的声响无论是带有回归原始性的自然意味还是独具乡土社会的属性,它们都为短视频营造了出色的在场感,这些声响在听觉上不断地勾起人们的乡村回忆,让整个乡村形象愈加立体和丰富。
第四章 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农村形象呈现的反思在监管政策和平台管控的背景下,清流类乡村短视频让乡村告别污名化,呈现了真实的农村形象。但是创作者为了获取流量和满足监管要求,短视频中的农村形象出现虚假创作、掩盖公共议题和过度真实的危险,监管者和平台方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危险?本章节将从这三个方面分析其存在的问题和原因,得出最终的启示。
4.1存在的问题
4.1.1向往心理背后的虚假农村图景
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创作的背景是田园牧歌式的乡村图景,展示的对象是幸福的农人,这符合正面宣传的要求和良好的政策结果展示。也意味着,审核过后的乡村短视频展现是真实和虚假的共存,短视频剪辑的趋利性和镜头的狭隘性造成了画面呈现的不完整感。真实的乡村并不是总是世外桃源的归属地,它的辛苦和劳累,它的边缘性和封闭性,它的求学艰难都无法透过短视频说明。大多农村短视频创作者的视角也更多迎合观众的喜好,尽管这种喜好是被规制之后的向往之情。
真实的乡村为支持城市的繁荣建设提供了优秀的智力支持和庞大的劳动力输出,但人才的外流让乡村成为贫穷的空巢。乡村经济也一直秉承着以往的小农经济的运作模式,市场观念是一纸空白,被市场拒绝。尽管“三农”政策提供资金, 寄希望机器农业带来农业的现代化,但是由于政府层级和政策无法因地制宜导致了普及不力的局面。经济的边缘化造成话语权的稀释,乡村的主体性被城市不断剥夺,作为乡村身份的认同感也不断流失。乡村文化也成为一片荒漠,教育的缺位和乡村的封闭性导致文化习俗的迷信和封建化,重男轻女依旧是乡村社会沉重的生育话题。
随着工业社会的不断发展, 在许多人的心灵深处,乡村已经成为精神的避难所,在精英意识看来,乡村早已成为一种具有人文关怀和文化隐喻意义的集合。因而,乡村文化的人文性质和隐喻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精英阶层寻求的价值归宿的心理。在文化“流离失所”的时代背景下,乡村已然成为民族文化的净土和传统文化的避风港。但是城市化与文化留存本身存在着,“谁为合理性”的本质上的冲突。政府为了满足城市化的需要,城市拆迁日益向乡村蔓延,但当乡土习俗成为拆迁的绊脚石时,乡土文化让位于政策需要,其结果便是乡村文化的消亡。可是,人类生物的冲动本能地怀念过去一切朦胧的、带有美好意义的过去。受自身趋利避害的本能驱动,人们总在不断寻找一种心理上的掩护体,借以来规避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不利于身心的因素。填补精神空虚、重获精神寄托,是最为常见的利己意识行为。①这也意味着,“利己意识”催生下的乡村旅游和乡村改造,短视频整顿后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崛起,本身便是人类实现乡村想象和怀念家园的一部分,是人们向往心理的进行时。
4.1.2美好乡村图景的呈现掩盖农村公共议题
在互联网社会,依托于信息技术的繁杂,新型的媒介渠道不断增多。这些渠道不仅改变了传播中的话语权力对比,更增强了民众的议题参与性和投入传播活动的主动性,公众参与也愈加普遍和令人熟知。但是农村公共议题历来就在媒体话语和官方政策中处于弱势地位,以农村为主题的公共议题被推至边缘化的境地, 清流类短视频的出现夺取了短视频中农村公共议题的内容,乡村类短视频集聚地的“快手”鲜有看到对公共议题的讨论,同时乡村公共议题也在监管要求下被减少推送。
大面积的清流短视频占据平台入口,内容审核过滤猎奇和负面的短视频,算法推荐加大对正面内容推送的权重,创作者为获得更多的流量和平台补贴进行自我审查。这些政府“要求”下的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乡村短视频营造了梦幻的、令人向往的乡村图景,但是却也被诟病为负面内容的“遮羞布”。被一刀切的负面内容包含着众多的农村公共议题,而这些议题可以从清流类短视频中一窥全豹。在“朴实农村生活视频”一则视频中,农村母亲为了边照看孩子边干农活,但又缺乏必备的存放婴儿的手推车,只能将孩子放在洗澡盆里,隔着衣服摆放在离自己近的菜地上或者是用布兜包裹着挂在树枝上。这些并不是猎奇的视频展示,而是真实的云贵地区乡村人群带孩子的方式,这种将安全意识抛之脑后的行为方式已经印刻到他们的骨血里,在观念里成为“对”的抚养方式。在“快乐小学堂” 里,短视频呈现出来的是积极的关注留守儿童的内容,但是有更多的农村儿童享受不到关怀和温暖,面临着初中就辍学的教育危机,这是乡村面临最直接的问题之一。教育的缺位,安全意识的薄弱,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更是乡村结构中最为特殊和残酷的公共议题,这些公共议题在社交媒体中被淡化,以乡村内容为集聚地的“快手”则用清流类的乡村视频弱化和掩盖农村公共议题的展现。当盛世和平的乡村图景呈现在眼前时,乡民在乡土社会的危机下又该如何自处?
4.1.3真实呈现产生的内容不适
“快手”短视频中真实的乡村空间既是记录时代的珍贵影像资料,也是契合观看者的童年记忆和思乡之情以及其向往乡村的“乌托邦”情结。被规训后的乡村短视频展现的是真实幸福的乡村,猎奇和虚假的内容在前台被消解。真实内容会给人们带来观赏上的快感,即使没有艺术加工获得感强烈,但是现场感带来的冲击力更能让受众的印象深刻。
有关乡土习俗的短视频也是获得在场感的一部分。乡土习俗由于传播的是乡土文化,权力阶层为保留其生存空间,让乡土文化成为可被展现的部分。但乡土文化即使不展现猎奇感,也会与存在的占主导位置的城市文明产生“猎奇感”的怀疑。乡土文化里充满宗教意味的驱鬼、请神和祭祀的环节,遵循着周礼的传统习俗让猎奇感情绪高涨。“果果”记录了山东农村过年时的习俗。在短视频里, 数十位晚辈在大年初一一早赶至长辈家门前,给站立着的长辈磕头。长幼尊卑的乡土秩序在短视频中踊跃出来,在城市文明寻求人与人平等对话的背景下,猎奇感和不适情绪充斥在观看解读中。
但更重要的是,在乡土习俗被展演的过程中刻板印象本身就被带入观看中。乡村人物总是被冠以“小人物”的符号,作为整个生产链和社会结构最底层的农民只能依靠体力获得微薄的收入,而这种获取方式是脑力劳动盛行的城市所轻视的。同时,媒体的对农村刻板印象的夸大化宣传形成了城市人群的认知基模,潜移默化中深化了对农民的成见。那么在观赏清流类乡村短视频时,即使呈现的是美好的乡村生活,是向往中躲避城市压迫的“乌托邦”,思维中乡村的边缘性和封闭性必然也会产生乡村“低人一等”的想法,向往也无法变成现实要求。那么乡土习俗便更容易被城市刻板印象所裹挟,成为产生“不适”的罪魁祸首,成为基于城市文明的道德批判和“高高在上”。
4.2原因分析
4.2.1创作者满足用户幻想
创作者满足用户幻想与盛行的“点赞”文化有关。“点赞”可以让人们阐明对观看的短视频的态度和立场——喜欢或者不喜欢,这直接构建了新媒体下的情谊连接和话语权力。在维系情感和互动意义的动态驱使下,“点赞”符码本身被催生和赋予了更强大的语义指涉功能, 在互联网的特殊语境之下,“点赞”符码迅速承担起沟通交流的历史使命。① “ 点赞” 在维系情感后, 也意味着重新塑造了被点赞内容的权力程度,账号本身的内容价值会被平台和受众看重,那么情感背后的虚荣心也将获得满足。因此创作者为了满足自身流量需求,大量的非真实的清流类乡村短视频被创作出来,满足受众对乡村的想象。同时,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创作其实属于怀旧营销。怀旧具有很强的时代痕迹,怀旧营销通过营造特定的场景唤醒消费者的记忆。怀旧对个人消费、流行时尚等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人们的怀旧寄托往往会转移到对某些产品、服务或品牌的需求。① 如若充满怀旧营销的短视频能够唤醒乡村记忆,那么将情感放置于消费场景,这样的乡村短视频将获得更多的流量和红利。因此,大量以情感为产出,的乡村短视频占据“快手”平台。
政府政策作用其实也影响着短视频的内容创作,这意味着,政府间接地成为了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内容创作者。政策和监管的初衷在于限制短视频猎奇和负面内容的传递,规范网络秩序,避免过度自由化的负面内容影响现实社会,因此政府的权力惩罚才降临短视频平台。但是在规训惩罚之后,内容创作被监视,算法推荐兼顾社会利益,正面清单的列表被一项一项的执行。 对于政府而言,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在展示积极意义的同时,被利用完成监管的搭建。对于城市居民而言,这些正面的乡村内容被用作满足乡村的向往之情, 从贫瘠之地到乡愁难已,乡村话语意义的变换实际上是在寻求城市阶层对乡村的“居高临下”的权力满足。更何况城市居民早已习惯都市节奏和城市便捷,这片“乌托邦”之所也只是精神寄托,聊以慰藉。
4.2.2社会公众对农村公共议题的意识淡薄
乡村短视频中呈现美好幸福的乡村图景,掩盖了农村社会公共议题的事实, 这不仅仅是内容创作者对农村公共议题的意识淡薄,也更是全体社会公众对农村公共议题的集体忽视。
农村的主体性在城镇化进程中被消解,社会排斥导致了农村的边缘化,自我闭塞的乡土社会环境让乡村无法与城市进行有效的交流,加之乡村人群弱势的经济地位,让其社会网络无法得到依靠和拓展,缺少社会地位的加持,他们在消费市场中也难以获得自己应有的位置。但乡村人群并未寻找到有利于自身的解决方式,在农耕经济的影响下,选择将自身隔离起来,再度社会边缘化。乡土社会的边缘化也意味着,有关乡土的一切很难得到关注和聚焦。 在中国, 参与公共议题意味着进行参与政治, 但政治并未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上传下达依然是体制特色,虽然社会风险化唤醒了人们的权利意识,但是对于政治上的权利意识而言却属于“噤声”状态。当公民话语权力处于薄弱状态时,即使依靠接近性获得广泛关注的城市议题也难以登上媒体版面,被边缘化的乡土社会便更加无法发声。 当乡土社会主体性被稀释,当公共议题也无法得到广泛意识和关注时,互联网平台成为参与议题讨论的重要集中地。“快手”短视频平台本身也应该是公共议题讨论所在,但是被审核的内容替代了相关议题,集体无意识成为社会主流, 美好的乡村图景下的危机也无法呈现,短视频平台最终将在娱乐喧嚣中度过。
4.2.3乡土文明与城市文明的冲突
城市文明和乡土文明有天然的隔绝性,这也是为什么在“快手”未被监管之初,以城市文明为代表的媒体对短视频的描述是负面的、猎奇的、怪异的内容, 而不是含有乡村向往之情和乡土文化的清流短视频。在被监管和加强审核后,城市文明介入得更深,音乐、表演设计与语言运用都带有工业文明的色彩。同质性的乡村共同体被异质性的都市文明所肢解,朴素简单的乡民生活方式日益呈现出复杂多样性。①
保持距离的陌生人关系在城市流行,这与乡土社会有天然的对抗性。乡土社会是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连接,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亲密距离造就了“熟人社会”的特质。但这种特质被城市文化所羁绊,天然亲密关系的断裂给乡土社会带来灾难性的报复——人力的出走和文化的衰颓。劳动力的流失带来宗亲文化的失效。文化的传承很重要的方式是来自于人口的繁衍,但是人力的出走接受的是城市文明的氛围,当年轻的劳动力完全接受都市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习惯后,乡村也随之变为孤立的对象。温和的乡土文化遭遇城市文化霸权,文化传承只能保留在苦守空巢的老人和为数不多的年轻乡民心中,这给乡土文明的稳定性和良性发展带来不可预估的破坏。这样的结果反馈到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直接导致与乡村文化相关的作品处于末尾的状态,反映乡村文化的作品由于拍摄的私人性和技术的不成熟无法广泛传播,造成乡村文化作品的稀缺性。 离开故土的新乡民走入城市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这是来自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碰撞。城市空间依托于陌生人关系,更加注重自身的隐私权利和更高素质的社会表演;而乡土空间由于血缘的亲近性,隐私意识不及城市。城市空间由于人口密集造成的人均物理面积的缩小,交流会更多的考虑陌生人的感受;但是乡土空间由于地广人稀,交流就会随性而为。这也导致了新乡民刚进入城市时,无法适应文化环境,在公共空间从事私人空间的活动,这必然遭受都市文化的指摘。因此,清流类乡村短视频虽然与猎奇低俗的内容划清了界限,但是乡村文化中所包含的令城市文化不解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也是导致受众无法理解其中的文化含义,产生内容不适的重要原因。
4.3建议
4.3.1政府:允许公共议题的创作
互联网技术赋予人们便利性,给予内容生产巨大的创作空间。监管后出现的清流类乡村短视频还原了乡村的真实形象,告别了乡村污名化,创作真实的乡村短视频内容是对乡村生活的尊重,也是对珍贵的乡村记忆的尊重。“快手”作为乡村短视频的内容聚集地,记录乡村万象,是乡村群体表达自身话语的重要平台,乡村短视频也已成为乡村人群日常表达的方式。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创建和维护良好的内容生态环境,保证真实农村形象呈现,政府监管将与农村相关的负面内容摘除,而反映农村真实情况的公共议题也被认为是消极内容,遭遇“一刀切”的清理。政府需要在保证乡村题材真实性的同时,允许农村议题在短视频平台上的出现,监管的目的是为了呈现真实的农村形象,而不是掩盖农村存在的弊病。中国先城市后农村,先工业后农业的空间和产业规划顺序,让农村社会的经济发展、政治平等和文化保存产生了长期的、历史上的停滞。在“扶贫攻坚”和“全面小康社会”的政策引领下,“三农”问题变得愈加紧迫,如何将城市发展的红利贯穿乡村建设中是解决“三农”问题的关键要素。农村群体一直以来就处于边缘化的状态,历来缺少发声工具,中国互联网发展至今,未有一项线上工具成为农村公共议题的发声地。农村公共议题包含着对农村社会现状的展示,政府若赋予乡村短视频创作公共议题内容的功能,乡村短视频作为公共议题的窗口将更有利于政府精准扶贫,这也意味着,“精准扶贫”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帮扶,还有利于乡村社会环境、生存状态和公共教育等问题上的解决。此外,农村公共议题带来多元化乡村生态内容的呈现,乡村短视频中的农村形象也将更加完整的表达。受众在多元内容中自我辨别短视频中的虚假农村图景,这也意味着,公共议题本身就是在反抗虚假的乡村短视频内容创作。
同时,允许公共议题的创作,聆听乡民的心声,将有助于塑造和维护良好的政府形象。政府整体形象的形成,离不开政府形象各构成元素的健康发展以及社会公众所认同和接受。政府要履行自己的职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就要有所作为, 同时,政府是服务社会、服务公众的社会公共机器,自身行为必然需要接受社会公众的监督和评判。①农村公共议题本质上是与政府进行沟通的方式,政府通过 乡村短视频传播的公共议题进行政策或行为上的反馈,可以确立乡民对政府的信心和信任,可以提升政府的公信力和影响力,进而塑造和维护良好的政府形象。
4.3.2平台:鼓励乡村文化相关的内容创作
清流类乡村短视频中,乡村生活和景观的展示成为短视频中的主要内容。受众可以从乡村建筑景观和生活方式中感知到乡村具有的传统文化,但是与乡村文化直接相关的优质内容稀缺,受众对传统文化的关注度依然处于末尾。这一原因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内容创作者并未追求短视频背后的乡土意义,仅用简单化的拍摄纯粹的展示乡村生活,流水账式的记录法无法挖掘乡村形象内部的文化。另一方面,“快手”平台在鼓励内容创作之初,仅仅以吸引优质的内容创作者为目标,并未对短视频某个具体的分类有所要求,剧情类和美食类乡村短视频大行其道,以乡村文化作为归属的短视频遭受忽视。
杨洪林、姚伟钧认为,“文化生态如同自然生态一样,是一个综合系统,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整体的功能和效果。①”乡村文化生态链中的上游拥有国家政策的支持和保护,中游拥有科研智库的连接,作为受众普及的最后一环, 除了传统媒体和博物馆的宣传,还需要由线上短视频来完成“展示”,需要人们在潜移默化中认知和理解乡村文化。乡村文化理应成为乡村短视频中的重要部分, 应当在“快手”平台上占有更多的版面。
首先,在乡村内容创作方面,“快手”平台可以创立单独的内容频道,有关乡村非物质遗产文化的内容可以频道中直接展现。比如地域民歌和民族舞蹈,把传播态度直观地告诉受众。线上的有关非物质遗产文化的展现,既可以让人们认知乡村文化中宝贵的遗产,潜移默化中完成文化传承;又可以影响到线下的乡村旅游,给予乡村更丰富的文化色彩,加持乡村振兴。其次,在平台算法推荐上, 加大既有的乡村生活和景观的内容比重,让乡村文化在其细节中被受众解读,解读过程的新鲜感将让受众对乡村文化印象愈加深刻。比如,传统的农耕方式展现是耕种文化的体现,亭台楼榭是乡村地域文化的演变,等等。乡村文化的复苏和传扬是国家、社会和个人共同的历史责任,“快手”和创作者们作为乡村文化的记录者,应当努力地创作乡村文化相关的内容,满足其复苏的可能和历史的责任, 对城市居民了解新时代的乡村有积极作用。
结语
在城市文化和乡村文化冲突融合的视野下,论文通过对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内容分析,探究乡村在清流类短视频中呈现的形象是如何被建构的。通过研究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发现,乡村短视频中的具体农村形象可以分为物质形象和精神形象。短视频中的物质形象一方面呈现原始的乡村物质背景,本身属于乡土文化的部分依然保留下来;另一方面不可避免的被城市化所影响,展现具有现代性的农村风貌,形成了现代性和传统融合的奇观。在农村精神形象这一方面,研究发现, 城市化进程会改造乡村的生活状态和文化景观,乡村为了寻求发展也会迎合城市的喜好。乡村利用城市化带来的便利性获取了属于乡村的主体性,保留了自身的传统性和原生态,避免了乡土文化被消亡的危险。
论文从场景、表演和声音出发,从短视频对农村形象的建构方式角度,分析形成兼具现代性和乡土性的乡村奇观的原因。研究发现,短视频的建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乡村奇观的形成,其逻辑是城市文明的衍生物,但乡民的身份认同、服饰穿着和语言文化冲击了短视频逻辑。乡村短视频的建构方式再度确立了清流内容的“合法性”,乡土文化也获得复苏的可能,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踊跃出现是乡村文化对城市文化的抵抗与消解。
研究发现,政府对内容的监管是清流类乡村短视频崛起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其遭受监管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解决疯狂生长的猎奇和低俗的乡村短视频带来的网络秩序的混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对乡村形象进行维护,以免加深城乡之间的隔阂。正面的有关乡土文化内容的呈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人们对乡土文化的刻板印象,带来乡村和城市的和解。但是监管本身也会带来不利的一面。监管压缩了乡村群体创作自由和自我表达的欲望,政治意识和公共议题也被掩埋在清流类短视频的监管之中,乡村的主体性在这一过程又被边缘化。政府监管之后的短视频成为了传输美好乡村生活和美丽乡村建设成果的工具,工具性带来的蒙蔽作用将给现实中乡村与城市的关系陷入愈加危险的境地。此外,尽管乡土文化依靠网络技术获得再现,但是都市文化的介入给乡村社会的结构带来不可磨灭的创伤,这种奇观本质是都市文化侵蚀乡土文化的过程,是乡村被边缘化的过程。由此,论文从政府和平台两方面给出启示,认为政府允许公共议题的创作是保证农村真实形象的完整性,一方面可以让扶贫攻坚更加精准,一方面还可以维护政府良好的形象。同时认为,“快手”平台应鼓励乡村文化的内容创作,一方面让更多受众了解乡村文化,突破城乡文化壁垒;另一方面,平台承担企业责任,成为乡村文化的记录者。
由于个人水平有限,文章内某些概念的界定在学术界还存在争议,难以保证定义的准确性和一致性。论文对清流类乡村短视频的内容缺乏深度和进一度的探究,在乡土文化和城市文化的比较中没有用更全面、更细致的角度来分析它们的冲突矛盾和融合发展。同时,创作者身份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乡村短视频的环境是否完全真实,都给论文的内容分析带来客观约束。此外,从研究看来,虽然内容监管是保持网络环境的良性发展,但过多干预将会导致自由创作的表达,“内容监管”应当是个体和公司的道德任务和社会责任。以上是该研究的一些结论和思考,希望能为以后的相关研究提供帮助。
参考文献
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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